曾为系归舟(34)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这样告诉我,墨黑瞳仁深邃如星辰,我以为他是不会说谎的人。

“那是什么样呢?”我笑着问他:“你和叶修羽开了房间聊天吗?”

“谁告诉你是叶修羽的?”

“不是叶修羽,那房间里是谁呢?”我朝门口走过去:“还是你要我自己去看?”

予舟伸手拦住了我,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我看着他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从这双眼睛里看到惊慌的神色。

我作势还要再往前走,他伸手抓住了我手腕。

我竭力挣扎。

他手劲很大,抓着就难以挣脱,我几乎把自己关节都拗断,他大概担心我骨折,把我按在墙上,想要制服我,我抬起腿来踹他,不知道踹在哪里,他闷哼一声,抱住了我,把我困在他和墙之间。

我仍在剧烈挣扎,混乱中挣出一个手来,听见一声脆响,他的动作僵了一下。

予舟的侧脸上被我甩了一个耳光,漂亮的人连挨耳光都是好看的,仍然是雕塑般面孔,有几丝头发散落下来,垂在额前,许多年后我都记得这画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又一次告诉我。

真是个拙劣的撒谎者,同样的谎言,竟然用两遍。

我想要嘲笑他,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被酒精淹没的那些痛苦,如同潮汐一般席卷而来,我弯下腰,跪倒在地,搜肠抖肺地干呕起来。

第十八章 真话

大概邢云弼传染的感冒病毒确实太厉害,我回去之后,大病一场。

那天在会所,我醉得不轻,和予舟僵持几秒,就吐得天昏地暗,连自己怎么被带回来的都不知道。只记得是予舟帮我洗的澡,我脑中的记忆有一大片空白,唯一的一个清晰画面,是我躺在家里的浴缸里,哼着莫名其妙的歌,予舟弯下一条腿跪在浴缸来,跟我说着什么。

浴室的灯很暖,他的眼睛真好看啊。

但是我却这么伤心。

再醒来是一天之后。

仍然是高烧,十分难受,脑袋昏沉,脑子里一片浆糊,烧得最严重的时候,我眼睛里总是水汪汪的,看世界都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予舟给自己放了假在家,我不太理他,他却一直守着我,医生给我抽血的时候,他把我扶起来靠在他身上,医生出去的时候我说:“予舟,你知道我只是生病,并没有失忆,对吧?”

他说:“我知道。”

我说:“那就请你不要碰我。”

人心真是神奇,不过短短一夜之间,我对他的态度便天翻地覆。

然而我仍然深爱他,他在我心中仍然有那种毁灭性的重量,那天下午,我从漫长的高烧中苏醒,看见他坐在床边睡着了,文件从他手里滑下去,他安静地低着头,下颌骨有着清晰的弧度,光落在他脸上,俊美得如同神祗。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想要放弃他。

我安静地躺在床上,耐心地构思没有他的人生,从在哪座城市定居,到做什么职业,过什么生活。

然而那些画面都如同黑白默片,漫长得像一场苦役,光是想到未来的人生里没有他,我都觉得味如嚼蜡。

我知道我仍然深爱他。

我只是怕了。

年轻的时候,很轻易就匍匐下去了,自尊,未来,都是非常遥远的概念,我只要眼前,只要他愿意对着我笑,我就把一切拱手奉上。

直到站在那扇门外,我才知道我交出的是什么。

他可以肆意践踏我的信任,摧毁我的人生,他可以轻而易举捏碎我的心脏,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因为我爱他,所以他拥有这一切的权利。

是我自己亲手把刀柄交到他手里。

-

天终于放晴的那天下午,医生过来给我检查双肺音,因为我高烧已经退了,只是仍然有点咳嗽,医生担心我肺炎。

短短几天,我瘦了许多,肋骨都根根清晰,以前看书,说人伤心至极,一夜白头,我想哪有那么伤心呢,人类总有自我保护意识的。

然而轮到我自己,也是一样狼狈。

医生在听的时候,我漫无目标地抬起眼睛乱看,无意间看到站在一边的予舟,他正皱着眉头看着我那难民般的肋骨,两人目光碰到了一起。

我们都没有说话。

阳光从起居室窗口照进来,空中有浮尘乱飞,他的眼睛仍然冷静漂亮,只是带着一点哀伤。

我不知道他也会哀伤。

我不知道他仍然对我有如此致命的影响力,只是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哀伤而已,我就觉得心口撕裂般剧痛,我几乎想要立刻朝他飞奔而去,我想说我们和解吧,纪予舟,不管那扇门后的人是不是叶修羽,不管我究竟是不是那个你深夜醒来想要拥抱的人,我只想放过你也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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