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系归舟(47)

那边还好,毕竟只是师父,沐老头是动了真怒,虽然于斯年无论如何看都是个优秀青年,天赋心性都极好,但是宿怨难解,沐老头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我劝到后来,发现沐老头其实已经认清事实,只是心里一口气顺不过来,于是找了个机会,把那幅画拿了出来。

一切迎刃而解。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有点不厚道,这幅画杀伤力太大了,几乎危及原则。这世上这么多行业里,我们画画的最吃亏。我们这一行的顶尖者,接触不到我们这一行最顶尖的作品,只能跟普通人一起挤到博物馆去看展出的复制品。像这种私藏的古画,更是一辈子连边都摸不到。这逻辑就跟当年居里夫人做实验找不到镭还要靠人捐一样。

我还好,沐老头是真的眼馋,他名声在外,常常被人请去鉴定古画,每次回来都倒上二两小酒,一边喝一边唉声叹气,酒后还高诵几句李白的诗,十分好笑。下次别人一请他又去,就是为了鉴定时能看两眼,摸两下。

沐老头收入不高,学校工资加上津贴也有限,画画虽然能卖些钱,但是生产者怎么跟资本家比,攒一辈子也买不起这幅画。他以前还开玩笑说他去世之后身价能涨一涨,可惜他自己是享受不到了。

我拿出这幅画之前,他还在发脾气,海棠花刚露个头,他就不说话了。

沐蓁在他背后,朝我做个鬼脸。

沐老头绕着画缓缓地转了三周,他以前跟我讲构图,就是要正反看,人眼是有偏差的,有时候正看很漂亮,其实翻转后就发现比例很有问题。

我紧张地盯着他脸色,怕他太激动,吓出个好歹。

“手套。”他忽然说道。

沐蓁连忙递上手套。

沐老头拿着放大镜,把这幅画一寸寸研究,最后的印章尤其看得仔细,我连忙趁机问:“师父,我最近在仿这幅画,印章老是弄不像。”

“展子廉是魏碑体书风,你只学了个瘦金,怎么弄得像?”沐老头脸上一点笑容没有,瞥了我一眼:“你现在想起画画了?”

“现在生活稳定下来了,时间也充裕,这两年准备好好画点东西了。”我装出十分老实的样子回答道。

沐老头哼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又继续看画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大概是看累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沐蓁十分狗腿地在给我捶肩膀,端茶递水。

“算你请的好救兵,这声师兄没白叫。”他说沐蓁:“改天再收拾你。”

他一直没问这画是从哪来的,大概默认是纪予舟弄来的,沐老头常帮人看画,估计也听说过纪家的名头。

我知道沐老头心情好不止因为这幅画,还因为我。

在他看来,我是浪子回头,不仅重新开始画画,而且还担起了作为师兄的责任,这才是他的亲传弟子应该做的事。

一切都弄好之后,我去找邢云弼玩,

这幅画帮了我大忙,我暂时还想不到怎么答谢他,关键是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缺,这就有点难了。

好在最近予舟也忙,瑞瑞要进幼儿园,我在渐渐减少相处时间,所以闲暇时间大把, 练字练得眼花,出去找邢云弼喝茶。

他每次找的地方都挺特别,这次也是在几十层高楼上,坐在落地窗前喝英国茶。

我一见面就扔给他个盒子。

“这是什么?”他拆开来看,笑了:“印章?你刻的?”

“边角料做的。”我怕他以为是礼物:“给你玩玩。”

沐老头做印章喜欢用封门青,其实是为了省钱,我偏爱田黄,也用鸡血石,但是品相好的太贵,买不起。

邢云弼大概不懂我给他刻的字是什么含义,但还是很收得很开心。

我懒洋洋在位置里坐了下来,这椅子宽大,我最近练字练得人都快散架了。

“你哪来这么多时间,天天到处玩?”

邢云弼看出我的不爽。

“别着急,我马上就要忙起来了。”他对我笑:“明天飞美国,要在湾区待半个月。”

“好的,来干一杯,给你送别。”

他真的端起茶杯,和我碰一碰杯,我也被逗笑了。

“林湛,你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高级会所?”我看着他眼睛:“你们一人得养多少个会所啊。”

邢云弼笑着不说话。

他看了看表,在桌上放了小费。

“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去吧。”

这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在负二层,我车停在外面,邢云弼换了新车,很漂亮的跑车,但是我并没有看他的车。

我在看停在他旁边那辆。

那是一辆更漂亮的跑车,据说S城仅此一辆,予舟买回来之后,我就没见他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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