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25)

意料之中。

我打开书房门,齐楚已经不在了。家里的灯都开着,厨房的流理台上放着一碗粥。这种天气,竟然会有苍蝇,停在厨房刀架里的一把刀上。

我喝了粥,带上那把刀,穿好衣服,下楼。

楼下一片安静。

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在整个S城最繁华的路段,最昂贵的小区,没有一个人,连门卫也没有,只有那盏路灯,和路灯下的那个人。

他穿墨蓝色的风衣,很高挑,已经是青年模样,他有着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像狐狸,窄脸,漂亮鼻梁,看我的眼神有点开心,又有点悲伤。

“Hi,大叔。”他这样叫我,伸出手来,像要碰我的脸。

我躲开了。

“我不是你的大叔,我是肖林。”

他的眼睛像一瞬间黯淡了下去,有点自嘲地笑了。

“好的,现在你恨我了。”

“我不恨你。”

他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你要什么?大叔?”他的眼神这样真诚,像一无所有的乞丐,又像最虔诚的信徒:“你要什么,只要你说,我就给。”

“我要真相。”

这所有的混乱,所有的谜题,一切的不合逻辑和自相矛盾背后的真相。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

他笑起来,声音却好像叹息。

“好,那我就给你真相。”

-

我跟着他,在这座城市走了很久。

整座城市都空了,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所有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像是世界末日的场景,我们在宽阔的车道上走,路过许多地方,我们路过市中心的广告牌,屏幕上正在放齐楚的云麓传第二部 的宣传,主题曲的歌词我很熟悉:这时光终究都错过,也曾醉倒问渔樵……看桃花恍惚见你笑,却原来我从未释怀过。是我高中给齐楚填过的词。

我们路过我教书的大学,走进去,仍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但是办公室没有了我的座位,只有程音的结婚照摆在桌子,茶杯还冒着热气。学校的公告栏里贴着程校长去世周年忌日的消息。

我们路过我的家,许多东西都陈旧了,我妈不在家,肖航也不在,墙上挂着我父亲的遗照。

我们路过墓园,我父亲的墓碑上,生卒年月是1954-2002年,那年我正十九岁,和肖航今年一样的年纪。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这城市下起大雪,雪越来越深,我最终停下来。

“你想说什么?”我站在雪里问他:“是我疯了吗?还是我在做梦?”

他没有回答我。

他只是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建筑。

“图书馆到了,我们进去吧。”

图书馆里空无一人,所有的书籍都安静地待在书架上,高高的书架一层又一层,像安静矗立的墓碑。

“找一本书,”他告诉我:“找一本你看过的书。”

我拿起一册唐史,书上的字迹毫无异常。

“现在,找一本你没有看过的书。”他叫我:“你以前没看过,以后也绝不会去看的书。”

我绕过几排书架,找到一本厚厚的刑法。

他伸手按在了书页上。

逆着光,他的瞳仁墨黑,像要看穿我的灵魂。

“你是否,常常觉得某一幕像是以前已经发生过?你刚知道的新东西,很快就会在生活里一再重复,你在梦里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一切感觉都无比真实,醒来却很快地忘掉……”

“你想要说什么?”

他悲伤地笑了。

“还记得那个问题吗?马达加斯加的首都是哪?”他收回手:“打开书,你就知道了。”

我打开书。

烫金硬壳之下,书页是一片空白。我往下翻,每一页除了页码都是空白,我扔下这本书,在书架上打开下一本,下下本。

全是空白。

那些我没有看过,也不会去看的,非我专业,我也毫无兴趣的书,里面没有一本有内容,仓皇间翻到一本西方历史,我几年前看过前面几页,再往后翻,也全是空白。

我慌乱地跑到管理员的工作台,打开电脑,搜索网上的书,只要是我没看过的,全部无法打开,学校内网,我的账号登不上去,我打开世界地图,所有我没有去过,没有看过信息的国家,全部是模糊一片。

我打开网页,搜索马达加斯加。

刚输入这五个字,轰然一声,整个图书馆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

我跌坐在椅子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坐在椅子里,大笑起来,越笑越疯狂,最终笑出眼泪来。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我抓住他的衣领:“你究竟是谁?你要告诉我什么?难道我是个疯子吗?我还是肖林吗?这里究竟是哪里?我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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