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229)

洪鑫垚觉得整个人都有被冰冻住的趋势。

“他不喝酒。”

四个字出口,声音跟带了冰碴子似的划过喉咙,一口冰冷的空气吸进去,肺里抽缩成一团,真他妈痛。

他想,我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为什么不早点动身?为什么不多问两句?为什么贪图玩乐?为什么跟人拼酒?为什么总差着一步?为什么找不到他?为什么……明知道他在这里,就是找不到他?

面对漫山遍野滔滔林海莽莽雪原,洪鑫垚忍不住去想,他会在哪一棵树后,哪一块雪下?刚冒出这念头,又马上自我否定,不,他不可能在任何一棵树后,任何一块雪下。

因为,那完全不能接受。

护林员还在唠叨个不停:“不喝酒?就这环境,不喝酒也能眼前发花,脚底打滑。路边随便一个坡啊坑的,掉下去还想爬上来?除非运气好,有人路过,否则不出俩钟头就得冻晕了你。平地上都不安全,更别说上冰面进林子。前年一个,人家凿鱼的冰窟窿没冻严实,掉下去了;林子里逮兔子的陷阱,有那缺德的,用完不填上,腿卡里头,拔不出来了……”

洪鑫垚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掐死这多嘴的护林员。

站在宿舍区尽头,眼前并没有想象中的小松树林,也看不出墓地的样子,浅浅的小雪包连成片,跟林场空地区别不大。

把护林员撇在一边,洪鑫垚一趟趟来回走,仔细搜寻有人出没的痕迹。

老林小心翼翼道:“洪少,才下的小雪,都盖不住脚印。这一看就是没人来过呐,恐怕……地方不对。”

洪鑫垚站住,眼前一片模糊。

长到这么大,在今日之前,他从未体会过失去是什么滋味。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原来,你所得到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失去。

追求时多艰难,失去时就有多容易。

拥有时多快乐,失去时就有多痛苦。

问题是,他想起来了,自己还压根没有真正得到和拥有。

真他妈的人生命运。

考验期才刚开始呢,方思慎,你欠我一个答复。

老林见他不答话,只好跟在后边也一趟趟来回走。眼看天色渐暗,再不返回就来不及了,挡在洪鑫垚身前:“洪少,吉人自有天相,你那朋友,没准已经回到市里了,也没准路遇贵人相助。咱得走了,入夜还要降个二三十来度,必须赶紧回阿赫拉去。”

洪鑫垚定定地望着远处的树梢,半晌,点点头:“好,走。”

所有人都挤在护林队的小房子里汇合,这一趟徒劳无功,众人纷纷用各种荒唐假设安慰洪小少爷。稍微修整之后,开车回到阿赫拉,热火朝天地张罗吃晚饭。

洪鑫垚一直没怎么说话。其余人吃完饭各自撤退,腾出两间最好的宿舍给三人,又把小轿车的热库让出来停了那辆雪豹。汤所长问明天安排,老林接话:“我们明天一早去市里,想想别的办法,这头还要麻烦你们继续上心留意。”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都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大概被折腾惨了,听说他们明天早上就走,汤所长显然松了口气。

坐在平房宿舍里,洪鑫垚问:“林大哥,有烟没有?”

老林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打开递过来。等他抽出一根,再送上火。

叹口气,慢悠悠道:“洪少,咱是自己人,不跟你讲虚的。真要出事,这一天下来,不要再做指望;要没出事,那就啥事没有,可能就是意外联系不上。不管哪一头,咱明儿都得回去,从长计议。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人力设备都跟不上,反倒白耽误工夫。”

“行,林大哥,都听你的。”抽完一支烟,洪鑫垚摸出手机,“我再试试。”不出意料,还是没通。

沉默一会儿,道:“他原本定了今天回京……我给他爸爸打个电话。”

老林点点头表示理解,回了隔壁房间。

“方叔叔,新年好。”

“小尧啊,新年好啊,怎么有空想起来给叔叔打电话?”

“您这是怪我没早些给您拜年了,回去一定登门谢罪。”

“哈哈,那我可等着你。”

听那边动静像在路上,洪鑫垚问:“您在外边?”

“可不是,我刚从云雾温泉回来,正往机场赶,去接小思,”桂海到京城的夜间航班比图安晚一个半小时,照方笃之的计算,时间刚刚好。

“小思上桂海玩儿去了,今天回来。你知道他是个糊涂的,上飞机前也不来个电话。什么,你知道这事?那好,叔叔问你,认识邀请他的那个学生吗?人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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