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室友(24)

我略微挺胸,扩肩,手提车锁挥舞了一下,迈着不夸张的方步往前走。那七条街口很漫长,太漫长了,我能感觉到有人陪我同行,我偏过头,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因为不带眼镜,搞不清是不是商店里那两人,反正有两个黑人,他们在马路对面的几百米之后。我幻想自己耍一套长枪什么的,实际情况是只能晃悠晃悠手里的车锁。

此刻我真的不再害怕,因为我看出来他们有不轻易靠近我的胆怯,有铁棍子给我壮胆,也许还有“视死如归地豪迈”,错了,这么说太搞笑,应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奈。

离家越来越近,我越走越快,箭步如飞,太快了,竟然自己绊了一脚,小腿磕在一幢小房子前的水泥台阶上,非常疼。我回身看看,他妈的屁也没有,我正自做多情地吓唬自己。我接着快步走,走进了公寓,上楼,开锁进屋关上大门,牢牢锁住。

我靠着门站了半分钟吧,车锁轻轻放到地上,发现自己双手抖得利害,腿奇疼,浑身发软。我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翔子出来,问:“华子?是你吗?华子?”

我有些跛脚地往里走。

“你怎么了?”翔子问得很紧张。

我抬眼瞧他,他扶着门框,呼吸急促,脸色不是原来过分的红润,是灰白的,灯光里看挺吓人。

“想快点回来,他妈的磕在台阶上了。你赶紧床上躺着,我给你倒水吃药。”

翔子把药吃了,他说吐过之后出了点汗舒服了,现在又开始发冷,翔子接着说:“王芳刚才打了两个电话,你赶紧给人回一个。”

“你别管了。”我回答。

“你回一个吧,她急坏了,说半夜去商店最危险了,我也巨着急,你再不回来我找你去了。”翔子闭着眼睛一定正难受着。

我看看翔子死灰死灰的脸,不知怎么的,转过身对自己微微苦笑。

我给王芳回了电话,告诉她我买药回来了。王芳问我翔子好些没有,说她刚才打电话忘记了问问戴晓翔怎么样了。放下电话,我想到应该找机会和王芳说清楚,如果不说清楚,我感觉良心不安。

翔子说他冷死了,我将自己一半的被子搭在他身上,后来看他直哆嗦,我隔着翔子的被子搂住他,他动了动,紧紧靠在我怀里。

十九

王芳沮丧地告诉我,她去应聘的那个公司拒绝了她。我劝她想开,她现在既不愁身份又不愁钱,在学校里混着吧,很安全。王芳让我晚上过去,她在法拉盛买的那两条鱼还没做呢,问我想吃红烧还是清炖。虽然我很想吃王芳做的鱼,但我给她的建议是去中国城吃饭,点她喜欢的乳鸽,庆祝她继续留在市大。王芳笑得甜甜的。我有时挺恨自己的嘴,不明白自己说出的话为什么和自己的真实想法差距那么大。

吃饭的时候王芳一句温情浪漫的话也没说,她从这次应聘说到中国人的英语问题,从英语问题说到我依然缺乏进攻性。她教我如何同刘正老板谈话,如何骗他说我在中国也接触过一些他们做的东西,我告诉她我已经这样做了。王芳还说那老头不喜欢刘正,他对另一个希腊学生很欣赏,我应该和希腊人多亲近。

“得了,希腊鬼见了中国人一副傲劲儿,那德性样。”我打断王芳。

“没有啊,BENNY瞒NICE的人……”

“你问问刘正,他骗刘正把做出的数据给他,他去跟老板汇报……”

“事情不能这么看,你自己不主动去表现,COMMUNICATION有问题,这不能怪在别人头上……”王芳反驳我。

“那时刘正刚刚跟着做,刘正那人挺老实的,他懂怎么表现嘛?再说你不能不承认,他们欧洲人之间相处起来就是比中国人和老外处容易。”

那天晚上,我心甘情愿地付了七十块的饭钱和十五块的小费,但原本计划着要跟王芳说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因为我觉得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必要。

回到住宅区,我先送王芳回去,让她自己上楼,我没去多看王芳不满的面孔,转身回了自己的家。

翔子正在看电视,苦练听力。翔子吃了两天退烧药,在老鲁提供的从国内带来的消炎药的帮助下彻底康复了。

“你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回来吃饭呢。”翔子问我。

“学校里有事。”我脱口而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扯这个谎。

睡觉的时间,我们靠在床上神聊,我暗示翔子看在妇产科医生半夜电话出诊以及消炎药的份上去教几次老鲁那两个小孩,翔子回答:你帮我,我就赶紧还你,我戴晓翔也太俗气了。我想告诉翔子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当哥们相处,俗气些,简单些,现用现交,用完了马上报答,别人反而觉得你懂得人情世故。可我不愿意惹他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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