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誓约(16)

岑逸在树下站了很久,如同过去病发的那些日日夜夜,几乎是固执得不能妥协,在每晚失眠的时候,一个人在樱花树下,往往一站就是一夜,到身体冰凉四肢发软,这才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家。

回到家时,是凌晨两点。

岑逸迟疑了下,旋转开卧室的门。依旧安静而无声。面对着被黑暗笼罩的房间,他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以熟悉的方式摸着黑,寻找藏匿在抽屉深处的药瓶。

SSRI,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翻译成中文便是:选择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剂,是大名鼎鼎的抗忧剂。

其实这些年来他已经渐渐断了对药物的依赖,自以为痊愈,却不想一点点不安便能让病症有复发现象,特别是这几个夜里,因为顾永梵不在身边,他几乎无法入睡,彻夜噩梦或者失眠,生理上也慢慢熬到了极限。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好像回到刚和顾永梵确认关系而住在一起的时候,神经质到几乎脆弱,几近歇斯底里,将自己与顾永梵搞得疲惫不堪。

吃过药后,岑逸回到客厅,将自己窝进沙发深处保持一种静默的姿势。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到电话前打开留言机的播放键。

“小逸,你怎么又关机了?到家后给我电话。”

“小逸,还没回来?记得一定要给我电话。”

“小逸,你到底在不在家?快回我电话。”

“小逸,你在哪里?是不是生气了?”

“岑逸,你到底在哪里?……”

“小逸……”

岑逸一次次重听着顾永梵的留言,等到从机械的动作中清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当年也是这般,顾永梵疯了一样的找他,一条条简讯和留言充满手机,他还记得,自己在樱花树下听着顾永梵沙哑着声音一句句重复“你在哪里”,就在他想要按下删除键的时候,他听到了他最后的一句话。

那时的顾永梵说:“岑逸,我爱你。”

就是这么一句话,终于将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岑逸狠狠拉了回来。犹如沙漠里的一汪水泉,是他最明亮也是最后的一道希望。

“顾永梵,回来,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几乎是对着电话怒吼,然后,岑逸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明朗坚定的声音,“遵命,老婆大人。”

挂了电话,岑逸揉着太阳穴重新窝回沙发,调整好姿势等待。是该谈一谈了,关于木晓晨,关于他和顾永梵,还有关于那些他们以为过去却无法过去的曾经。

那一年。

在汪以翔回美国以后,顾永梵如他所说的,努力扮演着岑逸称职“好友”的角色,哪怕工作再忙,即使牺牲他与木晓晨的约会时间,他也一定要见见岑逸,听他说最近情况,好或者不好,平淡又或者有哪些惊奇。

若两边不能兼顾时,他就干脆叫上木晓晨,与岑逸三人一起用餐,还有,过节。

那年的圣诞,禁不住木晓晨撒娇,他最终决定与她两人单独度过,告诉岑逸的时候他只得到一个淡漠的微笑,岑逸跟他说:“玩得开心。”

与木晓晨用完餐打算一起回家过夜时,顾永梵这才想起来给她买的圣诞礼物居然该死的忘在了练舞房的更衣室里,于是只得绕了个弯回去拿。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靠在练舞房的落地大镜子前闭眼小憩的岑逸。

他极少看到这样安静睡着的岑逸,哪怕曾经他们一度亲密到在一张床上纠缠彼此的身体,可醒后那人不是走了就是在洗澡,难得有个一两次才能看到他闭眼睡着的样子。

睡过去的岑逸会习惯性的皱眉,蜷缩而环抱自己的姿势让人忍不住心疼。顾永梵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岑逸的睡颜,越看越是打心底的柔软起来,恨不得一手抚平他两眉间的痕迹,为他扫除所有烦恼。

若岑逸是女生就好了。顾永梵突然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吃惊,然而还未回过神来,他却惊觉,自己的右手早已爬上岑逸的脸颊,用他们曾经做爱前习惯性的亲密方式来回摩挲着。

都说了冲动是魔鬼,顾永梵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而是顺应着感觉理所应当的俯身,轻轻对上岑逸的唇,由浅入深探入,然后技巧性的撬开岑逸的双齿直夺舌身。他感觉到醒来的岑逸开始回应他的吻,甚至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

一吻结束,在顾永梵尚未停止喘息,却看到岑逸带着嘲弄的眼神盯着门外,顾永梵转头望去,站在门口的人是木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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