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33)

路途寂寞,窗外没有什么好景致,车内也没有什么好消遣。顾云章不善言辞,索性藏拙,一言不发;而祝其琛百无聊赖,就只好同前方的海营长偶尔聊上几句。如此到了傍晚时分,队伍走出山地,抵达了一处名叫绥河的大县城。

顾云章等人在绥河车站上了火车,充当司机的副官则开车带队伍绕远路返回白家堡。那祝其琛到哪里都有面子,车上居然预先为他留了两间包厢;可祝其琛见这两间也还不够,就去向列车长又要了一间。三人安顿下来后,先去餐车吃了晚饭,紧接着就各回包厢睡觉去了。

顾云章没坐过火车。

车上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他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着,同时愈发沉默下来。及至回到包厢内,他拉闭房门,顿时浅浅的松了口气,觉着自在多了。

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他顺势仰脸,举手摸向顶棚的电灯泡,结果被烫了一下。将微痛的指尖在裤子上蹭了蹭,他在窗口坐了下来,侧脸向外望去。

天黑了,外面已经没有了景色。

窗前桌上摆着当天的报纸,他翻开一张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自己是一个也不认识;翻到第二张时,报纸上方方正正的印了一张照片,顾云章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自己把报纸拿反了。

火车上一直都是轰隆隆,吵得很,而顾云章兴奋的睡不着,就把报纸铺在地毯上,自己趴下去从头到尾找自己识得的字,末了却是只见到几个“云”。

如此折腾到小半夜,他终于是觉出了一点困意。坐起来将报纸整整齐齐的叠好,他捶了捶那条日渐好转的伤腿,爬起来一歪身坐到了床上。

他今天早上,因为要出远门,所以特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不过此时和床上的枕头毯子相比,他还是觉着自己有些脏。舒舒服服的翻身仰卧了,他闭上眼睛感受身下的颠簸,觉得十分有趣,心中又想:“摇篮就是这样的吧?”

顾云章在白家堡时,身为首领,可是处处疑心,时刻提防着被害;如今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到了外界,他反倒坦然下来,一觉睡过去,连个梦都没有做。

天明之时他起了床,自己摸索着找到了厕所。出来后正好有名青年在旁边的水龙头上接水刷牙,他站在后面扫了一眼,随即径自回了包厢。

如此等候片刻,他再一次走出来停在水龙头面前,效仿青年伸手去拧了开关,果然铁管中就有冷水哗哗流下。低下头随便洗了几把脸,他水淋淋的仰起头,心中纳闷,不知道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早餐之时,三人会聚餐车。海营长照例同祝其琛谈笑风生,顾云章也照例的默然无语。祝其琛指间夹着根列车长送给他的雪茄,含笑看看海营长,又看看顾云章,然后把雪茄凑到唇边深吸了一口。

祝其琛很喜欢海营长,深以为海营长和顾云章的位置是反过来了。海营长这样爽朗又聪明的汉子,为什么不是海团长呢?而顾云章这种阴沉乏味之人,倒是适合做个看家护院的保镖。

列车长因为同祝其琛有交情,所以饮食方面也大为照顾,特地派人送来了新鲜的黄油面包,以及一大壶热牛奶。祝其琛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面包,边吸边吃边说话,三不耽误;海营长一边听一边吸吸溜溜的喝热牛奶;而顾云章在一旁掰开一块面包,心里也没闲着,长久的疑惑:“这面包是怎么做出来的?一定不是蒸的。烤的?这面可真白。”

这三人在火车上各有乐趣,旅途倒也愉快。

傍晚之时,火车抵达了北平。那祝其琛见车外人潮汹涌,便不急着下车,只对顾云章笑道:“我们赵将军这些日子一直是住在西山别墅里,这时候太晚,出城也不方便了,我带二位到北京饭店住上一夜,明日再上山去拜访他老人家如何?”

顾云章对此完全没意见:“好。”

一时待车站内的人潮退却了,祝其琛才带着那两位下了火车。北平的天气显然比白家堡一带要炎热许多,祝其琛热的满头是汗,挣扎着走到站内一处办公室中借用电话,先是打去汽车行,要了一辆汽车;然后又叫通西山的号码,对电话那头恭敬而流利的做了一番汇报;最后他擦着大汗走出来,对等候在外的二人说道:“哎呀,不巧得很,我们赵将军明日要和陈培老去山中骑马,大概一天都不得闲,顾团座后天再和我上山如何?”

顾云章依旧没意见:“好。”

祝其琛热的拽松了领带,而后晕头转向的在前方引路,把二人带出站外。正好这时叫来的汽车也到了,祝其琛拉开车门刚要和顾云章客气,忽然想到自己胖,就没再多说,率先上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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