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89)

秋城寺站起身,向他逼近一步,含混的说了一句日语。

沈静见他向自己走来了,突然又变了语气,抬脚便向秋城寺蹬去:“滚!别过来!你这个疯子!滚啊!”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声音里夹了哭腔——事实上他随即便大哭起来,左眼流下的是泪;右眼流下的是血。

秋城寺被他踢了一脚,踢在了小腿上,隔着马靴,倒不疼。他高高大大的站在沈静面前,看着这人半死不活的痛哭着,满脸都是血泪,好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

多好啊……几乎令人为之心花怒放。

他蹲下来,双手扶了沈静的肩膀:“沈静,沈静?”

沈静抬起双手捂了脸,哭的直抽搭:“求求你,求求你,别挖我的眼睛。我疼,我疼死了!行行好,放了我吧!”

秋城寺刚要开口,忽然房门被人敲响了,不等他回应,便见一名副官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对他用日语说了几句话。

听了那副官的话,他回身摇了摇沈静:“陆选仁来了。来要你。”

沈静本来又吓又疼,已经有些神智昏迷的意思,忽然恍惚中听见陆选仁来了,顿时觉着见了生机,当下放开手一把抓住秋城寺:“让我走,我对陆先生什么都不说,好不好?”

秋城寺握了他的双肩,在自己起身的同时,把他也硬揪了起来,然后脸对脸的问道:“什么也不说?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害怕陆选仁来向我兴师问罪吗?”

沈静此时早就腿软的起不来身了,如今虽然也是站着的,然而脚下无根,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秋城寺的两只手上,不禁下意识的就抬手扶了对方的肩膀,同时还在昏乱的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

秋城寺笔直的站着,他觉得此刻他与沈静的姿势很像是在拥抱,或者说,像是即将要开始一个拥抱。沈静的样子仿佛一个残破了的人偶,脱力似的歪了头,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血痕。若不是身体因为气喘而微微起伏着,那看起来就简直像是一具尸体了——是从墓中挖出来重见天日的那种,带着点死亡的气息。

秋城寺把他揽进怀里,用一只手搂住了他,腾出另一只手,又去摸他的脸。

他还没死心,试图再一次把那只眼睛抠出来。这不应该是件难事,如果真的那样难的话,那就让人按了他的手脚,然后用那种特殊的工具——像个勺子似的,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然而沈静再也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了。

沈静的办法,就是猛然间双手掐住了秋城寺的脖子,然后拼命的合紧——他料到自己今天大概是非得死在这里了,即便不死,也要被这日本疯子给祸害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既然如此,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同归于尽。他本不是强壮的的人,又流了好些血,现在正是极虚弱的时候。然而被逼的急眼了,自然也能生出一股子力气来。那门前的日本副官见了,大喝一声,掏出枪对准沈静就要射击,秋城寺一口气横在胸口上不来,斜眼见了那副官的举动,赶忙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这时,走廊内忽然响起一阵天翻地覆般的喧哗,日本话中国话吵吵闹闹的喊做一团,又夹杂了咚咚咚的马靴声音,接着一班日本兵哗啦啦的一面拉枪栓一面退到门口,此时那名把沈静抗进汽车内的上尉从外面冲了过来,也来不及行礼,用日语对着房内的秋城寺和副官呱啦呱啦的大声汇报起来,话还没说完,外面响起了陆选仁的声音:“秋城寺!见你一面很难啊!”

沈静听见了陆选仁的声音,晓得自己有救了,心里骤然放松,眼前反是一黑。随即松开了手,摇摇晃晃的跪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陆选仁也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长袍,被一大群中山装打扮的青年簇拥着,那青年们都是他那特工总部特务班中培养出来的嫡系,如今情急,被他拉出来当成大兵使唤,一个个手持了冲锋枪,倒比周遭的日本兵还威风些——若不因此,他倒也未必敢如此硬闯日本宪兵司令部。

此时他见屋内一共四人,除了两个军官外,便是站着的秋城寺和低头跪着的沈静了。他先担心沈静会被那秋城寺送去受刑,大为牵挂,如今见他是在办公室内,便稍稍的放了点心,也不理会秋城寺,开口唤道:“阿静,你没事吧?”

沈静觅声抬起头,那血淋淋的半边脸朝向门口,顿时将众人一齐吓了一跳。又见他那额头上干干净净的,显然血是从眼中流出来的了,先前受了什么罪过,自然也就可想而知。陆选仁那一班人纵然终日以这个为专业来学习研究,然而见了沈静这副模样,也不禁悚然。而那沈静虽然听见陆选仁来了,可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也分不清谁是谁。想要动一动,也是连根指头也抬不起来。心里急的很,只好向前仆倒在地上,约摸着门口的方向,艰难万分的一边爬一边奋力的挤出点声音道:“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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