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23)

他那生活时常带着迷梦的色彩,从小陪伴他的赵天栋忽然做出了这样的事,他虽然惊诧,可是并没有很伤心——起码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很伤心。

只是茫然,潜意识中等待着迷梦醒来,届时真相大白,赵天栋还是个好人。

在入夜后不久,戴其乐就把杜宝荫带走了。

杜宝荫仍旧是穿着一件厚呢外套,随身只带着一只装有烟具的皮箱。坐在冰箱一样的汽车里,他也不觉着冷。戴其乐把他的手揣到自己袖口里暖和着,他就条件反射似的道谢。

这是杜宝荫第一次来到戴公馆。

戴其乐也住在租界区,独占了一座二层西式小洋楼,楼前有树,楼后有草坪和秋千,处处都不算大,可对于一位单身汉来讲,倒也是足够宽敞了。

楼内很是明亮暖和,陈设堪称华丽,本意大概是要中西结合的,结果最后只搞了个不伦不类,也算是暴发户的风格。杜宝荫很局促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沙发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藏到一架玉石屏风后面去了。

六十支烛光的大吊灯高高悬在他头顶,让他没法子和沙发一起藏起来。戴其乐远远的倚着门框站住了,正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仿佛在考量他的价值。

杜宝荫极力想要保持住姿态,可是坚持了不过两分钟,他就忍无可忍的向后瘫了过去。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鼻子,他失控似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这是犯大烟瘾了!

第13章 心动

犯瘾这种事情,是不能被人提醒的。杜宝荫先前不过是自己觉着难受,结果被戴其乐问了一句后,身心立刻就崩溃了。

戴其乐生平从来不做赔本买卖,方才在杜家头脑一热,充当了一次救世主,虽然知道有杜家的房子作抵押,自己在经济上绝对不能吃亏,但毕竟是平白无故的招惹来了一位杜十七爷,如今自己为了这个人劳神费力,到底是值不值得呢?

他连搀带抱的把杜宝荫带到了楼上卧室中,然后亲自端出了那一份烟具。抬手拍拍躺在床上的杜宝荫,他很怜爱的笑道:“小可怜儿,别急,马上就好了!”

杜宝荫侧卧着望向戴其乐,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只手握住枕头一角,手背是青白色的,纤细的手指明显的在抽搐颤抖。戴其乐和他对视一眼,就见他神情木然,本来黑眼珠子就大,如今把眼睛睁圆了,眉目越发显得浓秀,几乎惊艳,可惜病态的气息又太浓重,反正总是美中不足。

几口鸦片烟吸进去,杜宝荫渐渐平静了下来,紧绷着的身体也松弛了。戴其乐坐在床边叼着一根烟卷,心事重重的一边吸烟一边思忖。偶尔回过头来,看一看杜宝荫的侧影。

杜宝荫的侧影好看,因为鼻梁挺直,嘴唇下巴都生得标致,睫毛长长的又卷上去,像个外国小孩的剪影。只是颈子那里隐隐的透出一道红痕,还是自杀未遂的标记。

等到杜宝荫将那几个烟泡儿一气吸光之后,戴其乐把烟卷按熄,然后挪到近前,转身对着杜宝荫张开双臂,也没说话,就单是凝视着对方。

杜宝荫犹豫了一下,坐起身来接受了这个拥抱。

起初是戴其乐的独角戏,他用双臂渐渐勒紧了杜宝荫的身体。片刻过后,杜宝荫试试探探的抬起双手,也轻轻搂住了戴其乐的腰。

隔着累累赘赘的层层绸缎料子,他感受到了戴其乐的身体——柔韧结实,富有力量和热度。

他忽然哆嗦起来,闭着眼睛枕上了对方的肩膀。寒气从关节骨缝中散发出去,他冷的快要哼出声音。

戴其乐斜过目光扫了他一眼,隐约能够猜出他的情绪。用手掌一遍一遍抚摸着杜宝荫的后背,他轻声哄道:“别怕,别怕,事情都包在我身上。有我在,一切都没问题。”

他以为杜宝荫只是怕,其实杜宝荫不只是怕。

杜宝荫是喜欢他的——难得能够喜欢上什么人,一旦动心了,就特别惶恐、笨拙、胆怯。

在杜宝荫吸足了鸦片烟后,戴其乐又让厨房热了一点米粥送过来。杜宝荫这些天愁云盖顶,几乎是要绝食,这时心里略略有了光明,才有食欲吃了半碗。洗漱过后,两人自然而然的就上了一张床。杜宝荫背对着戴其乐躺好了,怀疑对方会像九哥一样拿自己快活一通;然而戴其乐规规矩矩,并没有动手动脚。

戴其乐也是心乱——这些年来他闹归闹,玩归玩,可是从没把人领到家里长住过;今天晚上在杜家一时冲动,还他妈破戒了!这往后怎么办?一直养着这个大烟鬼?

两人一宿无话。翌日上午,戴其乐照例出门办事,晚上回了家,进门先向仆人询问杜宝荫这一天的举动。仆人左思右想的,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答:“中午出来吃了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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