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过期的守候(41)

就在这个时候,录音里第一次录进了严惜的声音。他喊了声:「郁林,我疼。」之後是十多秒的空白,崔东颤抖著,眼前几乎重现了严惜坐在那里,可怜兮兮的,环顾四周的模样。他习惯性的找著郁林,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应他了。

严逢翔突然伸手关掉了答录机。

崔东呆坐在那里,听见男人说:「我想去看看严惜。」他这才回过神,「小惜还在重症病房接受观察。再过几天,等过了危险期……」严逢翔点了点头。

「郁林人呢?」谁都能看出严逢翔动了真火,「你把录音拿给他听听。」圣诞的气息像水雾一样笼罩在城市上空。橱窗前摆满了各式的圣诞花圈。天气喜怒无常,时不时淫雨大作。

郁林捧著包好的小礼盒,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积水。

看著自己锃亮的皮鞋踏落下去,不但湿了鞋底,很快,连鞋面上也落了些雨点,不由抬头,往天上望了一眼。

头顶漆黑一片的天幕,雨滴像是发著光的银线,千万条,纷纷扬扬毫不吝啬的跌落下来。

严维在楼上看到郁林狼狈地冒著雨跑回来,连忙下楼,撑开伞,把他接进去。

大厅的灯暗著。郁林轻轻打了个喷嚏,鞋子陷进门口新置办的地毯里,留下暗色的浮水印,但不久便会乾的。

被打湿的额发贴在白皙饱满的前额,郁林一边解著领带,一边把它们往後拨著。

他听见严维怒气冲冲的骂声:「干嘛老乱跑?」郁林朝他笑了笑:「我去买东西。」

严维瞪大了眼睛,朝他伸出手,「买了什麽?」郁林的礼物收在口袋里,他一边笑一边躲,「到圣诞就给你,别抢。」他过了会,看著严维还紧紧跟在他身後,特意把礼盒拿出来,在严维眼前一晃,又放进电视柜的抽屉里,轻笑著:「我先放在这,不许偷看。」严维想把抽屉拉开,被郁林轻轻拍了下手,不满地瞪著郁林抱怨起来:「你故意的吧,谁忍得住。」他走去找了块大毛巾,把郁林兜头罩住,粗鲁地擦起他的头发。

郁林在毛巾下闷笑著:「外面好冷。」

严维的动作停了下,空閒的那只手抓著郁林冰凉的左手,替他暖了一会,然後不耐烦地说:「右手呢?」郁林闷笑著,把右手也递给他。

他们像两只小雏鸟,紧紧地挨在一块,以为自己的窝就是一整个世界。

崔东连按了几次门铃,才等到屋里的人打开房门。

严维看著崔东,愣了一下。

崔东先开的口:「郁林在你这里吧,我知道他一定在。」严维默默地看著他。崔东犹豫了一会,把一个小型答录机从公事包里拿出来,「你能让他听听这个吗?你们……你们一起听也行!」他低声说:「如果他肯去看看严惜,严惜一定能……」严维缓慢地接了过去,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麽,郁林已经把门关上了。

郁林的手按在铁门上,过了一会才发现严维手上拿著的东西。「维维,把它丢了。」「没事,听听吧。」

「丢了。」郁林说著,伸手来抢。

严维後退了半步,「木头,你说过你不走的。」郁林停在那里,过了会,点了点头,「我不离开你。」严维噗嗤笑了:「那还有什麽可怕的?」

严维坐在沙发上,按下了播放键,小答录机里开始响起沙沙的噪音。那两盏亮著的壁灯在一片漆黑里微不足道,外面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窗户被风用力吹开,外面划过一道闪电。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按下去的播放键轻轻弹了出来,录音放完。周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严维僵坐在那里,哆嗦了一下,彷佛有冰冷的雨水扑湿脸庞。「你去看看吧。」郁林叫著严维的名字。「维维。」

严维抵著脑袋笑:「我没事。」

郁林说:「你信我会回来吗?」

严维说:「我信。」

郁林这才站起来,有些犹豫的往门口走去。

严维跟在他後面,低声问:「木头,我们的座位坐第几排,你还记得吗?」郁林说:「第四排,你坐在我旁边。」

「还有运动会的时候,背後贴的号码牌……」

「都记得。你跑我前面。你是一零四,我是三十七。」郁林看著他,沉默了一会,终於下了楼。

雨水飘进来,地面腻滑不堪,随时会滑倒的恐惧感,让人喘不上气。

郁林下了楼,崔东的车还在楼下等著,一看见他,就打开车门。严维在阳台上呆呆望著。又是一道闪电,把街道照的惨白。暗红色的车灯一闪,渐渐没入黑夜。

严维的脚陷在月季花丛里,进了一鞋的泥水,他彷佛看见他们伏在跑道上,背後的号码牌被风呼呼地鼓满,发令枪砰地炸响,白灰腾起,跑道像地毯一样被人一掀,人情不自禁地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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