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之南华(65)

于是,将输液瓶垫在右膝下面,自己跪上去。他本是用额头抵着两只瓶子,如今这样,身体自然难以维持平衡,他也知道,乔熳汐不会好心到让他将左腿放在地上,于是自觉抬起了左脚。左脚同腰背在一条直线上,远远伸着,这样一来,他换了右手挥竹子,就能打在左腿上了。

乔熳汐却是又道,“收起你的左手。”

秋瑀宸一呆,却还是将左手从脑后绕过来,放在了头上,如今的姿势自然极为考验平衡,可更让他困惑的是,右手挥竹子,左手又放在头上,那《孝经》还要怎么绣。

“用你的口。”

就四个字,很轻,却仿佛是砸在他耳朵里。

“什么?”秋瑀宸情不自禁地又问一遍。

乔熳汐好整以暇地道,“你确定是没有听清楚。”

秋瑀宸怔了片刻,终于又笑出来了。既然进门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违抗他,又何必让自己这么为难呢。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无论是不是有心设计,母亲说的没错,这次的事,他没有对不起自己,既然如此,就当是还了,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呢。

其实,听话也没那么困难,至少,比自己想象的简单。

秋瑀宸用口咬着针,努力维持着姿势,他已经渐渐学会用额头抵着的输液瓶按住自己要刺的病号服,这样,衣服就不会乱窜,也容易些。

他完全不懂得应该怎么样刺,只是一针扎过去,又一针扎回来,字也不像字,而且,每一个字都不一样大小。若是一“横”,他便将线拉长些,若是要折,他就斜着拉。这本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他头抵在输液瓶上,右膝下的瓶子也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滚动,抬起的左腿早已经被肌肉中的乳酸折磨得忘记了酸痛,而最恐怖的,是右手的竹子,一下一下,凌乱地抽,凌乱地落。

乔熳汐起初闭着眼,如今却是张开了眼睛,他听着秋瑀宸因为跪不稳而滑动到瓶子的声音,听着竹子抽上赤躶皮肤的太过真实的感觉,他就不得不去看此刻的秋瑀宸。

他突然有些不愿意承认,记忆中的弟弟,是那个眼睛永远比最璀璨夺目的星星还要亮的倔强的孩子。

他即使低头的时候,也从来不曾弯下他的腰。

他肩上的枪伤疼得厉害,可是此刻,却总觉得,难以安然的躺下。

已经有差不多很长一段时间,秋瑀宸没有再摇晃了,他知道,那是因为他掌握了技巧,渐入佳境。可是,他却觉得那么茫然。再撇过头来看表时,原来这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只不过才有六分钟而已。

乔熳汐看着他鞭痕交叠的身体,他左腿大腿内侧外侧都已是各处凌乱痕迹,有时候掌握不好力道,就会抽出血痕来,有时候也是机械似的向下挥,疼与不疼,仿佛完全不是他的考虑。

乔熳汐听着如此单调的声音,却总是想起那个牵着他手叫他哥哥的孩子,散乱的思绪中,叫着他哥哥的孩子却突然变成了乔熳凌。送给他的树叶编成的口哨也成了洒水枪。乔熳汐蓦地一惊,猛然一动,却是痛得重新摔在床上。

“嗵”地一声,秋瑀宸身子也从输液瓶上滚下来,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所能承受的,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怎么了?”乔熳汐的语声还是很淡。

秋瑀宸却是固执地爬起来,将自己摆回到最标准的姿势,用口咬着针,扬起右手来狠狠砸自己臀,甚至边砸边大声报数,“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二十,才停下手来。这二十下打完,他自己也全没了力气,大口地喘着气。

乔熳汐却突然道,“你的嘴——”

秋瑀宸将口中的针狠狠吐出来,然后更狠地吮了一口口腔内的血,不很多,但是,很疼。他刻意横着咬针,那么大声地报数又怎么能不被扎到。而后,他的语声比刀子还利,比针还尖,“这样,够了吗

突然之间,乔熳汐胸中泛起一股刻骨的疲惫,仿佛此生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

他想过,也许到他死的那一天,秋瑀宸会真的将他剖棺戮尸,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来,竟是根本不到那一天,他自己,也觉得如此难熬。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如此淡定,可是,他今天才知道,他乔熳汐,竟然,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不过是一枪,竟然也可以让他如此脆弱。

乔熳汐深深吸了口气,“其实,只是因为受伤了才想得太多吧。”

秋瑀宸听他全无回应,又一次抡起了竹子,这一次,落得更快,更急。这一次,同样是二十下,抽到的地方,却是大腿内侧,甚至有几下已经落在大腿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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