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133)

他们一直都是如此,她忍受,他反抗,但是婚姻继续。

“你一定想不到我会这么做吧?”她用枯槁的双手摸了摸墓碑,手上的玉镯敲在青石上,尖锐的碰撞声里夹杂着玉石俱焚的气势。这只手镯是顾怀山的母亲在她敬茶时送给她的,顾怀山接了过来,却不为她戴上,最后未免尴尬,还是她自己给自己套上了这只玉镯。

其实在那一刻,她给自己套上的,还有这场不幸婚姻的枷锁,她接受这场婚姻,并且要把它扮演得很美好,所以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我这么做还是为了沈家呢。”以前很多次,她一直用顾氏来帮沈家,顾怀山从一开始的不闻不问,到后来的颇有微词,再后来大力撤资,若是他去世后沈艳秋压着顾宏杰来维持顾氏和沈氏的合作,她简直不敢去想那个结局。

而如今,她明知不可为,依旧为之。她想顾宏杰这会儿,顾氏这会儿,怕是天下大乱了吧。

她终究是为了沈家可以付出一切的,在她一生不幸的婚姻里,她用帮助沈家来作为唯一的支撑。

家族使命感大于一切,或者说,因为这段婚姻太过不幸,她的一生都了无希望,不拿家族使命支撑,她该如何活下去?

她可以牺牲儿子的公司,也要坚守她的使命,这个使命存在的意义,已经是一种精神的力量了,沈家在,沈家千金就在,沈家败,她的一切尊严都烟消云散。

她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为他生下儿子,她想日久生情,却发现他另有真爱,他为另一个女人付出了全部感情,而她连求得一份不爱的亲情都得不到。凭什么两个人同时是家族联姻的不幸者,他却可以找到真爱得到精神的寄托,而她却只能一辈子空寂地活着,她想要抓一份寄托,却找不到,她最后只能把家族使命,作为寄托。

一个女人,只能用这个做寄托,多可笑,多可悲。

她想相濡以沫,可她的丈夫却和另一个人相忘于江湖,他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就输了。

她输得毫无颜面,她没有办法直面那个找上门来的女人,那个女人牵着孩子,来找自己的爱人,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幸福?沈艳秋不知道,因为她从未体会过,跋山涉水来找寻爱人,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继续彼此思念,这种感觉是不是浪漫?

这所有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能胜过那个女人的,只剩下头衔了,她是顾太太,是沈家的千金,她的高贵,她的尊严,都在这两个称呼里活着。

她必须捍卫住它们,至死方休。

她说,“不是我狠心,而是你绝情。顾怀山,两个人的游戏,你没资格出局。”

沈艳秋这样极端的方式,也算是暂时保住了沈氏。这些年她有意无意地挑唆着护子心切的唐莉,指挥着嚣张跋扈的侄孙女沈瑜,来完成她的使命,看似如愿以偿,其实也未必如此。

作为儿子,顾宏杰没办法对沈艳秋做什么法律控诉,他只能就此剥夺了她所持有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但是眼下这个洞,还是太大了,补是可以补上,只是时间太过仓促。

“我来想办法吧。”顾双城说,“时间虽然急,可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他打算把自己在盛世的股份急抽出来,放弃了他原本想做一个国外投资,这笔钱挪进了顾氏的话,应该可以解了燃眉之急。

如果说沈艳秋有所谓的家族使命感,他何尝没有呢。顾氏,他早就可以离开了,他不离开,不过是觉得那是一份责任罢了。

可悲的是,沈艳秋太恨顾怀山了,所以她也恨像极了顾怀山的顾双城,即便她知道他是个出色的孙子,她也无法去夸奖他一句,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

自己被沈艳秋这样恨着多年,甘愿一点也不意外。沈艳秋的恨是那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只是眼下甘愿从这个牢笼里逃了出来,不用再承担这份恨意了。只是牢笼一个出,一个进,她始终在里面挣扎。

“其实沈艳秋,也过的不幸福的。”甘愿的小脑袋耷在桌上,搅拌着杯里的热可可,“大家都不幸福,人生都没希望咯……”

路雅南看着她,勾起嘴角,有点女王范儿地笑了,“突然这么感慨干嘛?”

“那你觉得幸福是什么?”甘愿歪头问她。

路雅南斜了丢给自己难题的人一眼,却没觉得棘手,而是利落地拿起她一口没喝的热可可,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几口喝完,在她惊诧得眼珠都要掉出来的时候,把空杯子推倒她面前,突然问道,“你现在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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