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香街(32)

等他套好后,吴廷方忽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定情信物"四个字在空气中尴尬地回荡,廷方忽然觉得陈则的表情很奇妙。

你知道就好?

陈则似乎也没想着解释,他甚至解开吴廷方睡衣的第一颗扣子,欣赏起坠子挂在他脖子上的效果。

"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廷方镇定地扣回自己的衣扣,但他感觉扣子很难扣。

"我算不准你的命,让柳希声帮你看了看,以前他都说没什么,但最近他说你确实有点麻烦,这个坠子效果可以。"陈则有些可惜地移开视线。

"多少钱买的?"

"一万。"

"……"吴廷方说,"你有没有觉得有点贵?或者遇到不良商家?"

"不会。"陈则看着他笑,"如果保你几年平安,很划算是不是?"

陈则从不改命,他说过那是逆天而为,没有意义。吴廷方问:"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算不准我的命了吗?"

陈则说:"和我有关系的人我都算不准,包括我自己。"

"关系密切到什么程度?"感觉陈则说的话大有深意,吴廷方口干舌燥起来。

陈则怎么能看起来那么镇静?

"就是我和逢生那么密切。"

吴廷方觉得自己仍旧能够站立已经很难得,大师大概丝毫不觉得说出的话有什么不妥,凡人却无法理解他的逻辑。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算不准我?"

"我打算算你的第一天起。"

"那是什么时候?"

陈则伸出手拉开廷方一直试图扣扣子但是没有扣上的右手,然后把他的第二颗扣子也解开了:"觉得热你可以不扣扣子。"

吴廷方觉得大师根本没他想象中那么单纯。

"你什么时候第一次打算算我?"

"你妈妈拿着你的八字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算不准。"

"大前年?"

"你结婚的时候。"

"你早就认识我?"

陈则笑了笑:"比你想象的早。"

"蝼蜉山的小道士是不是你?"

"是。"

吴廷方想了想前后逻辑,他说:"我很难接受。"

陈则拿了一支笔,随手在红纸上写下一行字:东乡中水镇牙村牙香西坊十五巷七号。

写完之后抬头说:"你告诉我的。"

吴廷方不敢问你为何而来,陈则已经在这里二十年了。陈则站起来,解开廷方的第三颗扣子,廷方战栗起来。

粗糙的满是茧的手抚摸上廷方的脸,陈则没有戴眼镜,他的眼睛非常漂亮。

"我很难接受。"吴廷方阻止了陈则。

陈则把手移开,只是说:"那睡吧。"

吴廷方竟然失眠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腰间那支手臂比平常更烫,背后的人比平常更像火炉,好像碰到的地方全都温度升高了10摄氏度,这种感觉让他根本没办法入睡。

人和人由素不相识变成莫逆之交需要多久?

他和惠敏从不相识到确立关系用了十五天,再用了半年谈恋爱,最后结婚了。

男人和女人相识的目的非常明确,彼此心知肚明。再然后,互相说的话小心翼翼,完全无法相互理解。

而陈则看起来完全没有目的。

由于工作关系,廷方有很多的熟人老同学亲戚,可以拜托办事帮忙,但并没有朋友。朋友是需要时间交的,他没时间。

他自以为交的唯一友人,竟然不是来和他交朋友的。

这是噩耗还是喜讯?

他想陈则一定是开玩笑,是不是因为听懂了他关于租房子的玩笑,而来对他再开一个一本正经的玩笑?

可是他一字不漏地写下了廷方家的地址,最可怕的,那个地址是错的,他们村并不是牙村,而是牙香村。这个错误是当年的吴廷方留下的,小学三年级的吴廷方写漏字了。

如果那个爱哭的小道士是他,吴廷方倒是想知道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把一个纯洁善良的小道士变成了这样的陈则——但仔细想一想,本质的东西,缺乏常识的那个方面,似乎并没有改变。

廷方真的没有办法睡着。

他第一次恋爱的时候、高考的时候、等惠敏同意他的时候、被告知自己的精`子活力小于5%的时候、被病人家属辱骂的时候、惠敏每一次胎停的时候、被告上法庭的时候、值班的时候有极危重的病人在床位上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失眠,他凭意志力告诉自己,只要能够入睡,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然而在三十七岁的这一天,他背后躺着一个对他签了20年租约的男人,告诉他他不可以从这张床搬走,他终于弄明白这根本不是玩笑,而是一个等了20年的结果的时候,他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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