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香街(5)

十五周早已经有人形了,也是条命。对他来讲,只要惠敏怀过十周,都觉得老天在眷顾了。

☆、3

天阴得很,吴廷方下车时风还挺大,把缩在车里半小时的一丝暖意都吹没了。

他由围墙外拐进巷口时,分不清是冬天还是春天的雨就下来了,他爸爸抱着陈安安,在屋檐下踱着步子,唱着小曲:"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买,阿嫂出街着花鞋……呀,舅父回来了!"

安安只要醒着,每时每刻都吵着要出门玩,风雨无阻,下雨天在屋檐下也一直拿手指着巷子外,他外公只能一惊一乍地分散他的注意力。

天冷,安安穿成个球状,对舅父视而不见,嗯嗯嗯扭着身子不改初衷,要求出门玩。

外公只好又唱那首小曲,让安安看雨。已经好久没下大雨了,对安安来说,夏天那时的雨他还不能够领会,现在看到雨越下越大,好奇而专注起来。

廷方到了二楼,惠敏躺在床上看书。过了那天,惠敏再也没提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保胎,到点吃饭,内急了上厕所,每天下午等廷方回来给她肌注两针黄体酮。

雨哗啦啦地下来了。真冷呀。惠敏嘀咕着。廷方把门窗关上,拉过电暖扇,放到惠敏床前,插上电源。

惠敏迟疑了一下,说:"我不敢开,网上说辐射挺大。"

"没事的。"

不成的再小心也没用,有缘的打都打不掉。廷方自嘲地笑笑,却没说出口。他忽然想起那位白净斯文的算命佬,样子挺像个知识分子,不管阿波怎么躁狂,他在一边好像欣赏一出戏的表情,那么悠然自得。廷方不由得关心起那个十五周胎儿的性别来。

他把这件事对惠敏说,想逗逗她开心。惠敏听到廷方对算命佬的描述,没像廷方想像中那样发笑,却默默不语着。

末了惠敏说:"陈先生是很有本事的。"

廷方感觉到了什么,也反应过来那天惠敏不同寻常的激动。他心里一沉。

"你别信那些,他这回不是也搞错了吗?"廷方说,"让你好好保胎,你怎么又乱跑呢?"

"我没去他那儿。只是妈之前帮我们问了一下,也不知多久前问的。那天廷华不小心说出口了。"

应该是大前年,第一次试管婴失败后,妈妈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去算命佬那儿问,算命佬没说话,只是拿毛笔随手在帐本的废页上写了一行字:女有一子。当时妈妈还挺高兴,回来把那废纸当宝似的给他看。过了几天却嘀嘀咕咕起来,说问了村人,算命佬给人批有无子女都是写有几子几女,只有夫妻再婚后还想生育的才单写女有几子女。这倒是什么意思?她再去问算命佬,算命佬又不和她解释了。

廷方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并让妈妈不要把这无稽之谈在惠敏面前说起。他那会儿不信天不信地也不信命,现在却情不自禁用了"有缘"这样的词。

那“女有一子”有何深意吗?吴廷方想起那张随意的草书,字很是潇洒。

雨下得越发大了,打在玻璃窗上嗒嗒嗒的。房间不大,电暖扇一会儿就让空气暖了起来。惠敏和廷方各自走着神,直到惠敏说:"要不要去陈先生那儿看看?"

惠敏虽是医生,但廷方知道她是敬畏鬼神的。当年进了博爱医院,先是定在妇产科,做了两年,在轮完产房和人流室后却申请调到儿科。在医院没有人这么做过,每个人都说惠敏太傻,她也没对谁解释过什么,只是对廷方说不想再做噩梦了。

惠敏在产房做一线时,有位怀孕36周的13岁女性的家属要求引产,要求一定不能让孩子活着出来。那天的上级医生没有动手,而是在一旁让惠敏操作。惠敏在那次引产后回家哭了一晚上。

她不住地对廷方说:"我连鸡都没杀过,今天杀人了。"

那之后她不停地做噩梦,在人流室时情况更加严重。而就是那个时候,她的第一次怀孕在七周左右胎心停育。

惠敏并不是很会倾诉心事的人。她的第三次稽留流产是廷方亲自给她清的宫,她从麻醉中醒来后,面色灰败,问了一句廷方:"是不是报应?"

廷方已经忘记自己怎么安慰惠敏的。而在查出习惯性流产的原因是廷方的精`子问题后,他几乎是悄悄松了口气。

不是惠敏的错,是他的。

但是对眼下惠敏的提议,廷方告诉她:陈先生在医院里待着呢,阿波就差没把他软禁了。阿波的说法是:指不定什么时候打出来呢,没亲眼看到他又会耍赖。

听到耍赖这个词惠敏终于笑了,说:"这阿波真不是个东西。"

控而已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