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46)

肖余庆放下茶盏,沉吟片刻,道:「你收他为徒,不是不行,只是此子于医道一途悟性过人,我看比你还要强上几分,若只在民间为医,未免可惜。眼下太医院中均是些有了年纪的老人儿,后继乏力,我倒是有心调教几个年轻后辈,荐进宫中,待我日后从掌院一位上退下来,肖家也好在宫中有个臂助。」

说着瞪肖春和一眼,「惜乎你这口没遮拦的脾性,进了宫也是惹祸,不然咱家何至于在太医院只我一人。」

因肖春和喜玩笑爱调侃的性子,当日未及入太医院当差,便先行得罪了御药房的掌事太监,险些结下怨来,虽说看在肖余庆面上化解了去,却也因此绝了让这侄子入宫一念。只是日后每每提及,不免便要骂上几句。

肖余庆偌厚脸皮,被骂得惯了,只笑嘻嘻听着,倒是对三伯口中透出的盘算微微一惊,问道:「三伯这意思,是想收霖哥儿为徒,带他入宫?」

肖余庆轻轻一笑,「这孩子颇得我缘法,若能收为徒儿,自是一桩美事,不过为着谨慎起见,还需先在身边放上两年,若当真品行上佳,再叫他拜师行礼不迟。至于眼下,我身边倒是缺个药童,且叫他先跟着出入宫禁,学些规矩,长长见识,慢慢调理便是。」

顿一顿,笑瞥一眼肖春和,「春和莫不是舍不得把人给我?」

肖春和忙道:「能得三伯亲手调教,这是霖哥儿的福气,我代他高兴还来不及,哪儿会舍不得,三伯这可冤枉我。」

肖贵亦觉欢喜,起身道:「我这便叫谢霖进来,且问问他乐不乐意。」

见肖余庆点点头,便忙亲自跑去前堂,将人带了过来。

谢霖尚不晓得因着甚事,但见掌柜的急三火四拽了自己来见肖余庆,不免心中暗自嘀咕,待听肖春和讲清缘由,登时惊喜交加,怔愣片刻,方才醒过神来,急忙跪下磕头,道:「不想小的竟能有这般造化,得以跟从老爷学医,日后定当虚心受教,不辜负老爷栽培之意。」

肖余庆颔首微笑,「很好,很好。」说罢起身,「今儿个出来这大半日,着实有些累了,今日便如此罢。」

肖贵见他要走,赶忙去门外吩咐伙计备车。

肖余庆出得门来,不忘吩咐道:「春和,你明日一早带他来府中见我。」

肖春和躬身应下,同谢霖一左一右,服侍着肖余庆上了马车。

待车走得远了,肖春和回过身来,一手拍在谢霖肩上,「好小子,不枉我教你这些日子,今日当真给哥哥作脸,三伯可是夸你得很呐。」

肖余庆既有意将谢霖收作弟子,两人便成了平辈,肖春和自然改了称呼,言语间更多一份亲昵。

谢霖听他口风,已隐约猜到肖余庆用意,心下怦怦作跳,口中不忘谦逊道:「全赖您素日教导。」

待晚上回了家,同谢苇说起此事,谢苇听完,只道:「如此甚好。」

此时天气已暖和起来,两人睡惯了炕,便也不曾分屋,只把被褥分开铺摆,不需挤在一处。谢霖本睡在西边,这时滚过来,窝进谢苇怀中,日间里存下的激动、不安、期待,种种心绪,在身畔熟悉温厚的气息中渐次沉静下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翌日,谢霖起个大早,天蒙蒙亮便到济世堂等着,不多时,肖春和坐了自家马车过来,接上谢霖,两人齐齐往肖府里去。

肖家数代积累,于第三代家主在世时,便在城西五里桥边置办了一处宅子,其后遇着邻人搬迁,又将隔壁购了过来,连成一片,此地与城东仅一街之隔,正是富贵云集之地。

两人一路行来,正撞见高官勋贵们或上朝议事,或去衙门当差,各个鲜衣怒马,仆从前呼后拥,肖春和一介草民,哪里敢与贵人争路,自是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让出道来。

谢霖来京城时日已然不短,只是平日里忙于埋头做活,少有功夫闲逛,竟还是头一遭见识这般景象,不由又是好奇又是欣羡,掀开车帘,扒着车门向外张望。

肖春和时常被各府第请去出诊,这满朝文武识得一大半,见谢霖好奇,便一个个指给他看。

「那辆黑漆马车乃是左都御史林文阳林大人的,林大人年轻时便脾气耿介,日日参人不辍,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各部吏员,没有他不敢得罪的,如今愈加老而弥坚,前日还同大理寺正当廷吵了一架。这人罢,脾气一大,肝火便旺,咱们堂里的舒肝丸专治肝郁气滞,林家隔三差五便得来买上几盒。」

「后边跟着的那匹枣红马上坐着的是安定侯洛朝东,别看洛侯爷年纪不大,却是沙场上几进几出的猛将,实打实的军功挣得这侯爵之位,奈何往日里受伤太多,一到阴雨天筋骨便疼痛难忍,咱们堂里每年制出的那几十瓶虎骨酒,得有多一半专供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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