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衡只觉得被什麽掐住了喉咙,他看著姚一霖久久,而後又羞惭地垂下头,说:“一霖,你别这麽说……一开始,是大哥的错……”
“别说了。”姚一霖别过了眼,他的脸上仿佛带著一抹释怀,轻声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十几年了。
年少的时候,他趁著酒疯,强迫了还是少年的养弟。这事儿姚政远也知道,也许王淑莛也隐约能感觉出来,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没有人去指责他、也没有人站出来愿意为姚一霖说话。
从那时候起,那个原本温柔如水的姚一霖,才会用倨傲和冷漠来武装自己。
姚一衡再次低下了头。
在出门的时候,姚一霖犹如过去刚来到姚家的时候,对著自己,微笑地说了一声“再见”。
姚一衡出门之後,男人便走到浴室去,将全身上下都清洗了一遍。
他把身上的每一处都擦了好几次,一直到那过度白皙的肌肤泛起了异样的红色。
姚一霖从衣柜里翻出了沈箱许久的一套西装。
那件陈旧的西装,他一直留著。那是他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妈妈送给他的。姚一霖找到了和西装放在一块儿的领带,他看著它久久,然後为自己系上。
他对著镜中那个整齐干净的自己,微微地一笑。
掌心抚上了那条花色过时的领带,那是某一个少年第一次打工发薪时,送给他的一份礼物。
原来,他一直都把它们安然地放在某处。
当初的那一份感动,他原来从未忘记过。
姚一霖走到了窗口,他再次看了一眼这座城市。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个故友曾经拦著他的肩,说著成为刑警的梦想。
都过去了。
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姚一霖走回了浴室,他打开了水喉,慢慢地躺进浴缸里。他很小的时候,常常跑到母亲老家後方的一条河。他坐在河岸,老是妄想自己能化为一条鱼。
浸在水中,干干净净,悠游而去。
姚一霖拿起了放在旁边的一把小刀,他将锋利的刀口搁在手腕的脉搏上。
豔红的颜色在水中晕开,他想起了当初那滴在花瓣上的一滴血。
他慢慢地仰後,扬起了满足的笑容,让自己沈到水中。
在水里,他看到了白色的泡沫,还有那简陋的小木屋里,坐在窗边的青年。
青年合著眼,嘴角总是似有似无地带著一抹笑。
在青年脚边的一处,是一只垂死的蛾。
飞蛾拍动著伤痕累累的双刺,依然执著地向著前方的火光。
姚一霖缓慢地闭上了眼。
终於,结束了。
苏陌腾地坐了起来。
他抬了抬头,环视周围。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怀疑刚才心上的钝痛,只是他的错觉。
但是在他重新睡过去的时候,他的梦里却出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那穿著整齐西装的男人微笑地看著他,眼里是久违的温柔。
男人冲著他唤了一声“苏陌”,脸上的笑容不再有任何的阴霾。那副模样的姚一霖,比任何一刻他所见过的,都还要纯净、温和。他抬起手,似乎想碰一碰苏陌。
那我走了。
男人说了这麽一句话,慢慢地转过了身。
早晨,苏陌醒了过来。
他头痛地抚著脑袋,在下床的时候,却瞥见了一只黑色的蛾。无数的蚂蚁正在啃噬著它的身躯。
苏陌扭头看向了窗外,暖和的晨光倾洒在他的身上。
他睁了睁干涩的眼,不知何故,低头的时候,眼里淌下一滴泪。
苏陌来到了一座靠海的小镇。
苏陌垂著头走在雪地里,他停住脚步,看著远处灰色的一片天。冰冷的风像是尖锐的刀,刮著他的脸。
苏陌颤颤地呼气,泛起的雾模糊了视线。
他坐在稀稀落落的街道旁,拿出了一只笔。
“今天,我还是没有找到你。”他停了一下,睫毛已经结了霜。
在後边写上了一句话:“我爱你,长博。”
青年的指尖抚过了“长博”二字,他深深地合上眼。
在长时间的呆坐之後,青年又重新站了起来。他要去找一间能提供住宿的旅店,要不然在还没找到白长博之前,他就先要冻死了。
询问了一遍镇上居住的镇民之後,青年走到了海边的一处平房。
这个气候天寒地冻,海面上也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这个偏远的小镇,连旅店都很稀有,而且大多都已经满客。最後还是热心的一个大婶让他上这家来问问,只说这里就住个男人,让他过来问问能不能暂住一宿。
在他走到这里之前,那大婶还拉住他,小声地嘱咐说:这个男人不大爱说话,也不怎麽露面,听说是前些年有人在海上捞回去的,原本当死人处理了,没想到吐了几口水,转眼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