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桃花源(10)

只是这外表看上去简陋的临街店铺,却不想别有洞天,一旦深入,那肆意妄为扩建的各种隔间便让赵煜迷了路。

在赵煜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与同龄孩子的相异之处——他不怕热,不怕烫,不怕火,他为此感到自豪,他的勇敢赢得了同龄人的尊重,直到从幼稚园毕业前,他一直都是那个小小世界里的神气小霸王。

直到小学一年级,一个停电的夜里,懵懂幼稚的他当着母亲的面,将手掌放在蜡烛上灼烧,惊慌失措的母亲打翻了烛台,却发现,儿子掌心依旧白嫩,连一丝的烟火气都察觉不到。

赵煜一直记得,当时的他,只是单纯地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的“厉害”,想听听那生性凉薄的母亲亲口赞他一声“了不起”。

然后呢?

母亲夸奖自己了吗?

又是一截烧红的木炭坠落在赵煜面前,赵煜仓促顿住脚步,强迫自己回神。

就当……忘记了吧。

炽热的灼烧之气温暖地包围住赵煜,他站在原地,仔细地分辨着火红世界里的微弱声响。

没有呼救声。

赵煜又向前走了几步,他始终前倾着身子,凝神细听。

一种若有似无的喘息声透过噼啪炸响的火烧声,乘着扭曲跳跃的火像,飘飘渺渺地传进赵煜的耳中。

像是男童的呜咽声。

赵煜循着哭声快步前进。

赤手推开一扇烧红了的铁门,赵煜觉得自己应该钻进了某个隔间,隔间已被大火吞噬,唯独角落里的一张小木床依然干干净净,床柱上支开的素白蚊帐在火风中轻柔拂动,仿佛净水红莲般,孤独而哀愁地驻守在这人间烈狱。

赵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床。

薄薄的蚊帐中,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正仰面朝天地躺着,他的眼紧闭,唇微张,一动不动的模样,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熟睡不醒。

赵煜踏进隔间。

一颗黑黝黝的狗头突然从那木床底下探了出来,欢天喜地地冲赵煜吠叫了两声。

赵煜一惊,眯眼打量床底下的黑狗。

那黑狗的两只晶亮瞳孔里分明蓄着泪,耷拉着的耳朵看上去更是可怜,它慢慢从矮床底下钻出来,一会儿焦急地看看赵煜,一会儿担忧地看看床上的男童,急得直打转。

赵煜盯着黑狗的眼睛,心里莫名一动,鬼使神差般问道:“刚才……是你在哭?”

黑狗立即停下转圈的身体,戒备地看着赵煜。

赵煜越发确定了心中荒唐的猜想,“是你吧?是你的哭声把我引过来的……”

黑狗谨慎地后腿了一步,身体却还是不敢离开木床周边。

赵煜缓缓上前,指着那素白的木床,轻声询问:“这些……是你做的,对吗?”

黑狗的身体还在后退,它已经发现来者的不同寻常——他一身干燥地站在大火里与自己从容交谈,身上竟毫发无损。

赵煜眼见它要逃,赶紧跨前一步,“你是谁?你为什么不怕火?回答我!”

黑狗的身体大半缩回了床底下,赵煜瞪大眼与它对视,“回答我!”

黑狗眨眨眼,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下定决心般重新钻出床底,它伏倒在地板上,昂着头冲赵煜哀鸣道:“求求您!救救我家少主人!顺毛此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一定会报答恩人的!”

赵煜被黑狗幼童般的稚嫩嗓音吓得后退了一步,猜想归猜想,一旦这狗真的开口说了人话,就连赵煜也不得不大吃一惊。

黑狗见赵煜无动于衷,原本强忍着的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求求您了!顺毛只能制住火势,却救不出少主人,少主人已经被浓烟呛得昏过去了……只怕……只怕……恩公!求求您了!把少主人带出这大火!”

赵煜总算想起了素白蚊帐中的昏厥男童,他不敢与这神秘诡异的黑狗纠缠,大步上前,掀开蚊帐就要抱起男童,转瞬一思量,又俯身将男童用棉被裹好,这才抱起少年,小跑着往外赶。

那黑狗跑到赵煜身前,焦急说道:“恩公随我来!”

赵煜急急向后一瞥,只见那刚刚还安然无恙的木床,一旦离了黑狗的庇护,立时被肆虐的大火吞食干净。

赵煜看得心惊肉跳,抱紧怀里的孩子,跑得越发快了起来。

赵煜前脚刚刚踏出火门,身后的屋梁立即便倒塌下来,惊心动魄的一阵巨响之后,守在屋外的人群终于看清了灰头土脸的赵煜。

赵煜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男童放在地上,男童的父母踉跄着扑了过来,不知是谁探了半天男童的鼻息,唉声叹气直道无力回天,一时间,那孩子的父母简直就要哭断肝肠,围观的人群纷纷叹惋。

赵煜目瞪口呆地看着地板上面色发青的男孩,胸口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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