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桃花源(105)

比如她的英雄会在她发烧生病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将米粥吹凉了喂进她苦涩的嘴里,然后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她喝下世间最苦也是最甜的药汁。

比如她的英雄会将她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手拉着手,有时带她去山上摘各个季节里最甜腻美味的果实,有时带她下到河里摸那些机灵又愚笨的淡水鱼。

比如她的英雄会在她犯错的时候用一把戒尺重重扇她的小腿,在她痛哭失声保证引以为戒后,红着眼小心翼翼在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敷药包扎。

那么多掺杂着“宠爱”、“溺爱”、“疼爱”的“比如”,到最后,换来的只有小女孩木苒越长越大的沉默寡言,而不是一个女人内心殷殷渴望的爱情。

木苒常常觉得,居住在她这幼稚肉体里的灵魂是一个枯朽的老迈女子,她的灵魂日夜都在叫嚣着对于爱情的期盼,她的肉体却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灵肉分离的寂寞与悲凉令她痛不欲生,它们双方的彼此折磨摧残,时而让她感到生的喜悦,时而让她产生死的幻灭。

蜷缩在寂静幽暗的深林树洞里的木苒对自己说,此生最大的错过莫过于她在孩童的年纪里过早懂得了爱情,而那个让她相信了爱情的英雄,却一生一世只将她当成了涉世未深的孩子来宠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们何止是错过。

四年后,兆族迎来他们久违的盛事。

族长家长房长子的热闹婚事,全族共庆,人人欢喜,那是英雄的赞歌,也是木苒的哀乐。

作为家族同辈中最小的女儿,也是长兄最疼爱的小妹,木苒穿着她此生最厌恶的大红短褂和朱红布裤,踮着脚尖,捧着茶盘,在众人含笑的注视下,一路朝那对新人走去。

英雄还是英雄,他已经习惯性对她宠爱,于是在她迈步过来之前,先行几步替她接下对她而言略重的茶盘,他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从大红的新郎喜袍里掏出一粒红艳艳的喜糖,塞在她颤抖的手心里,无声地笑。

木苒紧抿着嘴,低头不敢看他的眼。

另外一只温柔细致的手慢慢摸上她的肩膀,那是新娘子的手,她蹲□,与小小的她平视,她的脸很白,素净中透着清婉的柔和,就连眼神,也似水柔情一般,“你就是木苒吧?”

木苒不自觉地抬头看她。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面容美丽,形态姣好,不仅仅是肉体的成熟,透过眼神传递而出的专属于她的灵魂,也是恬静典雅,温良淑贤。

木苒想,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自古英雄配美人。

她却还只是一个孩子。

木苒心里悲凉,连细细的手指尖都忍不住发起寒颤来。

新娘子看着她,她淡淡暖暖地笑,那笑容仿佛夏夜湖泊旁翻飞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她一手握住木苒冰凉颤抖的手指,一手摸上自己笼在喜服下的肚子,轻轻柔柔地笑道:“家里也只有你这样小,木苒,你愿意和一个小朋友做朋友吗?”

木苒不解地看着她。

新娘子却未多做解释,她只是笑,“以后还要请你这个小姑姑多加照顾她呢。”

很多年后,木苒会想,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兆族人,所以他们说过的一些话,总是会不自觉成真。

就像她的英雄用她木苒此后的孤寂半生来验证初见面时的那一句“命中注定”。

就像那个美丽温婉的女人用几年后最残酷的现实实现大婚之日对木苒的“照顾”请托。

人生翻覆何常定。

最是叫人痛苦无措。

她的英雄是禁锢了她一生的城,即使在他死后,他依然为她留下了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束缚与宝藏。

那是一个孩子,长着她母亲的面容,却拥有与她父亲一模一样的黑亮眼珠。

她叫做木潸,多年后重逢,她似她当年那般年幼,叫人禁不住无奈怅惘。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这是第一更。

☆、番外三我是木苒(二)

番外三我是木苒(二)

木苒有一个秘密。

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年少无知的时候,她会躲进树林深处,在一棵千年古树温暖而潮湿的树洞里蜷缩而眠,直到天将亮的时候,她会睁开清亮的眼睛,从洞中爬回黑暗的草地上,转身拍拍身上的枯枝败叶,沉默不语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一再强调自己,那个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即使被苦水浸泡到糜烂腐烂,她也不能说出口,永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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