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无终(55)

顾念宸沉默。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的母亲心甘情愿为父亲而死,他的父亲因为母亲的死绝望一生,这样的夫妻,哪怕阴阳两隔数载,黄泉路上再相见,也是能够相视一笑,携手不负此生的。

可是白老夫人和白老先生呢?

黄泉路上再相见,白老夫人是该笑还是该哭?

“白大哥,这些事情,你和白老夫人从未对白瑾提起过吗?”顾念宸真正想问的其实是白老夫人对过去的事是如何看待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绕了个大圈问出口,毕竟他从未在白老夫人口中听到任何相关事情,他甚至不确定老夫人是否还记得过往的这些虐待与付出。

白安答道:“我父亲去世后,人死为大,再深的矛盾也已经无所谓了,更何况那时候小瑾命悬一线,她好不容易康复过来又要接受父亲去世的打击……我们宁愿她永远活在出事前的童年里,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重要。”

白瑾曾经说过,白安给自己的幼子起名少起,就是盼望着她再也不会受伤倒下,可是白安也给长子起名长归,长归者,孰能不哀,那个他真切哀痛的男人,到底还是爱他疼他的父亲。

白老先生去世的时候白安也只有十六岁,正是被迷惘与冲动左右着的年纪,他本性善良体贴,有多爱自己的母亲,就有多恨自己的父亲,可他再恨父亲,也抵不过内心深处对父亲的向往与亲近。

顾念宸懂得白安,因此也同情白安。

在别的孩子刚刚懂得爱恨的年纪,他却已经被迫体会到了人世最残酷最无悔的爱恨。

白安的成长,是在畸形的家庭环境里被扼住了喉咙后沉默地爆发,是苦不堪言的早熟,是被不安和摇摆亲手斩断的青春期。

顾念宸忽然皱眉。

尽管身份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但是白老夫人、白瑾和白安都是在同一个家庭环境里变化成长的,也都经历了同一场家庭巨变。白老夫人遭受多年的精神虐待,哪怕在往后几年里蜕变成野蔷薇,也还是留下了病根,从此受困于被害妄想症难以解脱。白瑾不必说,她发自骨子里的不安全感和童年潜移默化的家庭教育脱不开关系。这两个人的精神或多或少都有问题,那么白安呢?这个在最叛逆的青春期里直面了人生人性惨剧的少年,二十年之后,当真能健康平顺,毫无伤患?

顾念宸越想越觉得奇怪。

白安见顾念宸不说话,以为是谈话气氛过于沉闷,便轻笑了一声,放缓语气道:“对了,你还没解释你是怎么猜到我父亲有家庭暴力史的。”

顾念宸一面思考自己的问题,一面流利应答道:“因为颜高说白瑾生气时候的眼神最像她父亲。白瑾生气的方式你我都知道,越生气越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说一句话却能急死一群人。”

白安先是讶然,接着失笑道:“我居然都没发现。”

顾念宸说道:“因为你是白瑾爱着的人,她从来不会冲你发脾气。”

你父亲也是爱你的。

被爱的人,永远都是温暖幸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喜欢顾念宸说他父母的那段话,因为会让我想到叶济申和郑唯心。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秋日渐远,寒月初临,南国的冬雨带着彻骨的寒意席卷整座城市。颜高这个长年生活在北方暖室里的欧美系彪形大汉在刮骨一样的冷雨天气里彻底蔫了,不分昼夜地缩在毛毯里瑟瑟发抖,讲一句话之前都要颤上三颤,恨不得全身上下贴满暖宝。

白老夫人尽管看不惯颜高这窝囊样,但还是吩咐谢蕙岚把家里的供热系统全部用上,一时间整个白家宛如烤箱内部,热得每个人都酡红着脸蛋,像喝了几大壶的干白,从里到外暖到不辨东南西北。

这一天,白少起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就背着小书包跑到客厅沙发那儿,挨个儿给在家里的每个人发自己手工做的新年贺卡。

顾念宸接过那粘着歪歪扭扭卡通小狗的贺卡时才意识到原来新年就要到了。

想想也是,他前几天赶出来的短篇小说,不就是要刊登在新年特辑上的吗?他没出门,也不知道这期杂志上市了没有,编辑不知道他已经换了地址,样刊估计也只会往他以前的小公寓寄。

这样想着,顾念宸顿时产生要回家看看的念头。

只是他还斟酌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旁边沙发上裹成棕熊的颜高已经咋咋呼呼地说话了。

“糟了!我忘记订回去的机票了!我来中国前答应了我妈妈圣诞一定要回家的!”颜高废了半天劲才从牛仔裤口袋里找出手机,一边嘟哝着糟了糟了,一边赶紧查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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