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阑珊/烽火佳人(177)

黎美龄冷笑:“你怕我劫持孩子不让你去救人?”

毓婉硬是将孩子抱回,黎美龄深深望了眼承业,露出慈爱笑容:“你要好好待他。”毓婉不解黎美龄话中意思,凭了心中不满冷冰冰回答:“那是自然的,我会如同自己孩子般好好对待。”

疯癫一早上的黎美龄这才粲然笑了,毓婉嫁入杜家六年从未见黎美龄如此动人微笑过,她朝承业招招手露出再和善不过的笑容:“承业,我是你的姑姑,你要记得。”

若按照黎家辈分排起,黎美龄确实是承业姑姑不假,但从杜家论起辈分却该是舅妈,女子出嫁从夫,理应由杜家算清辈分。毓婉差异黎美龄失言,见她拧了眉头推开车门对眼前置办殡葬用品的商行厌恶摆摆手:“真讨厌,这么丧气的地方你去吧,我怕沾染一身晦气。”

刚刚过世的若欢平生从未得罪过她,何必如此出言刻薄?毓婉恨不能上前抽醒她,雀儿大力拉住她的衣袖:“二少奶奶,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毓婉知道眼下救出周鸣昌才最为重要,所以顾不得黎美龄冷嘲热讽任由她先下了车。

黎美龄倚靠在车旁冷笑,毓婉按按手袋,里面的枪还在,弯腰正准备抱承业推开自己一侧车门。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毓婉被眼前一幕怔怔惊呆。

一辆疾驰而过的黑色轿车将伫立车旁的黎美龄撞起,整个人重重摔在挡风玻璃上再跌到地上,滚出很远,那辆车子似奉命要取她性命,见黎美龄瘫倒在地还不罢休,又狰狞了声音狠狠碾压过去,毓婉失声大叫,尖锐叫声惊吓到怀中的承业也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已被撞晕的黎美龄躲闪不得,硬生生遭车轮碾过,鞋子因撞击不翼而飞,黑色丝绒旗袍卷在雪白腿上,鲜血顺腰间喷涌而出淌满大腿。

毓婉奋力钻下车去,车内人见事已做毕疯狂倒退,车子拉了刺耳刹车声迅速向另一方向小巷逃窜,毓婉扑过去再看胸腹瘪塌躺在地面的黎美龄,鲜血喷溅满脸,唯独双眼依旧是笑的。

就在她跌倒的地方,鬓发间的白色珠花散落在地,一颗颗珍珠滚在泥土中被血染成了赤红色。

毓婉想去拉黎美龄的手,又怕伤了她,司机摸了脉搏连连摇头:“二少奶奶,怕是没用了。”

黎美龄嘴角吐出的血红艳骇人。黎美龄抢夺珠花的一幕掠过眼前,毓婉心中顿时明了。

原来,她在替自己去死。

恐惧与悲哀同时袭来,毓婉从未如同今日般惶然无助。她将黎美龄抱在胸前,以手帕为她擦去脸上血污:“大嫂,我错怪你了。”这句道歉发自肺腑,却来得太迟。

黎美龄身体不停的抽搐,她极慢的张开嘴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如果黎美龄能知道即将有车子来撞死她,也就意味着杜允威洞悉全盘计划,为阻止事态发展不得不采用鱼死网破的手段。这周围还有多少地方隐藏他的怨恨?还有什么人是他雇来报复的工具?雀儿拼命拽了毓婉上车,毓婉再看一眼黎美龄唇边笑容,心中悲怆涌起。

她也是爱过杜允威的。婚后十余年夫妇琴瑟,终被红羽插入破散。黎家败落,黎母过世,妹子被杀,弟弟失踪无影,似乎此生再没有存活下去的必要。或许她偶然偷听杜允威的计划,或许是杜允威失策与她说明,无论如何这样的计划目的只有一个:阻止杜家败散。她不想就此成全自己的丈夫,更不想黎家败落杜家独活,玉石俱焚是她选择的方式。未必是想替毓婉当灾,只不过想按住杜允威的喉咙将他彻底掐死。

至死,他将永远记得她。

满脸满身是血的毓婉被拉入车内,连同承业也被沾染上全身血污。她没有时间替黎美龄收尸殡葬,濒近七点钟,事态一触即发,她无论如何都要出现在将军府。

车子再次启动,离仍躺在地上沾染泥土鲜血的黎美龄越来越远,她似静卧在舒适的床上沉沉睡去。即使灰尘满鬓,依旧能看出年少时的美貌。那灰色的面容曾是风光无限的杜家大少奶奶,于舞会中抬起酒杯的莞尔微笑,于谈判桌上千娇百媚的调和,于兄妹眼中无可撼动的长姊威严,谁又能说她是在至恶之人?

不过是利益熏染了最初干净的心,再不见纯真,甚至还为此丢掉一世性命。

毓婉遮住承业懵懂无知双眼。他还小,尚未沾染世俗尘世,毓婉愿此生他永不会为此所困,一生无忧。

将军府外再次被罢工工人与学生围困,人潮汹涌似想将上海滩灰色阴霾撕破透出光亮,被青红帮打死的死难者家属抬上遗体棺椁参与游行,唯恐自己也会步上后尘的市民们更是自发随行,他们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们更不想上海滩永远警笛长鸣,自己每日生活在胆战心惊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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