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12)

这个画家大部分的画我都很喜欢,有种爽直的壮烈和不羁,偶尔还透出细腻和温柔,能把这些矛盾的因素融合起来又不让人感到突兀,的确需要很深的造诣。

可是,当看到一幅名为“爱情”的作品,我却觉得很疑惑,画家仅用粗略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坐光秃秃的冰山,山下是涌动的岩浆。这幅画构图简单,色彩暗淡,连明暗对比都做得很模糊,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奇怪,”我嘟囔了一句:“像小学生的涂鸦。”

“是吗?”身后有人应了一声。

我赶紧回头,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巍然挺拔的站在我身后,他个子很高,留着短短的寸头,我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认为他一定跟这幅画有什么联系,于是开口问:“你就是这幅画的作者吗?”

他点点头,说:“没错。”

我刚才批评了人家的作品,总感觉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吐吐舌头,假装不经意的说:“我刚才瞎说的。这幅作品,我其实没看懂。”

他显然是原谅我了,随和的问:“你多大?”我跟她比划了几个手指头,他就笑了:“还太小,以后总会明白的。”

我说:“但愿吧!”

的确,过了很多年,当经历了那些青涩无知,年少轻狂后,我终于明白,爱情是不可触摸的,听到和看到的都不足为信,只有感觉到的才是真实的。最热烈的情感往往会埋藏在坚冰下,蛰伏起来,暗暗涌动,以保持鲜活的能量,等待机缘,然后猛烈的爆发出来,足以毁灭一切,重建一切。

话题又扯远了,继续说那次画展,我参观完了,又跟画家聊了一些对其他作品的看法,然后打算回学校,那位年轻画家却提出请我吃晚饭,我诧异的很,赶紧推说还要回去上晚自习。他看到我紧张而戒备的模样,又笑起来,“看来你是不记得我了,我在方中子先生家里见过你。”方中子是我学国画的老师,这次画展也是他建议我来看的,可是我的确不记得见过这位画家。他继续说:“前几天见了方先生,他夸你小篆写的好,我还想向你求一枚闲章呢。”

我赶紧谦虚的回答:“方老师开玩笑的,他的字才传神,而且章也刻得细致。”

他见我婉言拒绝,无奈的说:“我也不白要你的篆文章,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今天展出的作品,你随便挑一幅。”

其实,他的作品我都很喜欢,如果只拿来换我的一枚闲章,就忒不值了,我考虑了一下,说:“我用两枚闲章换你那幅《爱情》,不过我没有鸡血石,只有巴林石,你要不要?”

他点点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对面的年轻画家就是后来书画界赫赫有名的大师徐图,当时,他还叫许乘风,留着一头帅气的短发,也没有因为跟司浣的离婚案闹得满城风雨。当然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暂且不提。

许乘风一定要请我吃饭,就在黄金台附近的加诺,是一家很有个性的私家菜,我爸妈回鼎城的时候也带我来过,他们家做的红豆团子很好吃,就是价格有点儿贵。

我诚惶诚恐的看着菜单,说:“您太客气了吧?”

他则学着我的样子吐了吐舌头:“所以,你帮我刻章的时候,一定要选上好的巴林石。”

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我于是答应他一定尽力而为。

当我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幅《爱情》回学校的时候,实验班已经下了第二节晚自习,因为是学期初,教室里估计不会有几个人。我打算原路翻回,投了颗小石子问路,没什么反应,附近应该没人。我堂而皇之的一跃,就摸到了墙沿,随机一翻身,轻巧的落下来。咣当一声,搞定。就在我想拍手走人的时候,被墙角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就见那人影快速向我走来,我用手里的画轴抵在胸前,却被他轻巧的扒拉开,他一气儿拎住我的脖领,沉声问:“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他一说话,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抚着胸脯说:“你差点儿吓死我。”

走到亮堂处,我才看清常征的脸,板的有点儿过分严肃,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我,我自讨刚才没砸到他,于是问:“你刚才在那儿干嘛呢?”

他说:“没干嘛。”

“没干嘛你在那儿站着?”骗人都不会。

他说:“我等人。”

我幡然而悟,想起上次陪米英去医院回来在小花园里遇到他跟康静云也是这个时间。好像她让他帮忙讲物理题来着,不知道这次她又让他讲什么?反正我对康静云的数理化是不抱希望的,不知道常征啥感受,不过,或许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唉,我又邪恶了。我打了个哈欠,回头跟常征说:“那你继续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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