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他的心(169)

那段日子很苦,很煎熬。

就连路知意也被教练骂得灰头土脸不止一两次,有时候犯了错,基本上是下了机还会被继续蹂躏,满场地的人都能听见暴躁的教练疯狂BB。

一次两次,路知意自尊心还过不去,但时间长了,人人都练出了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她也不例外——你骂任你骂,老子岿然不动——这是武成宇总结出来的经验。

后来模拟机考试通过了,教练们也终于不再凶神恶煞的了,结课那日,所有人坐在场地上开联欢会,教练们也跟大家打成一片。

某位出了名凶恶的教练跟大家说:“我这根本不算什么。你们要是去过加拿大学飞,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人间地狱了。当年我在那边学飞,教我的教员是个伊朗人,那股独特的体香呵呵我就不具体描述了。以前私商阶段一直飞真机,打开进气孔,空气流通起来还算新鲜。自从进了IFR每天都要跟他独处在密闭模拟机里,当他挥舞着胳膊热情教学的时候,滚滚暗流扑面而来,你们自行体会一下我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有多大!”

全体爆笑。

可末了,他却又认真起来,怀念似的说:“可是除了这一点,他人还是很好,在你学飞的阶段能遇见一个愿意指点你、批评你的人,是一个飞行学员莫大的幸运。”

那天夜里,路知意仰头看着漫天繁星,怔怔地想着,那个在加拿大学飞的人,是否拥有了这份莫大的幸运,遇见了那个愿意指点他、批评他的人?

这一天,距离陈声离开,已有整整八个月。

第六十一章

盛夏来临,距离高考还剩下一个月的时候,路知意已经完成规定的模拟机飞行小时数。这也就意味着她能够踏上飞机,以副驾驶员的身份参与实飞,继续完成新科目的飞行小时数。

说起来,学飞实实在在是件枯燥的事情。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任何行业表面光鲜,但真入了门才发现,没有不流汗就能掌握的技能,飞行员也要耐得住寂寞。

踏上模拟机,要完成额定飞行小时。

本场训练的小时数满了,就开始航线训练的小时数。

踏上训练机,要完成额定飞行小时。

最后等着的还有改装大飞机,也就是运输机,继续飞够规定时间。

进入中飞院将近两年时间,当日的新兵蛋子已不再新,下有大一萌新,上有高年级老油条,他们早已不会为体能训练而叫苦不迭,也适应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朝一夕。

然而,他们也在这时候面临第一轮的淘汰——飞行员执照考试开始了。

在这一阶段,中飞院素来有百分之十五的停飞率,没有通过执照考试的、行业规范和作风纪律出了问题的,统统会被停飞,也就是说过去两年的训练都打了水漂,要么就此放弃,要么转地勤。

在路知意关系还不错的熟人里,李睿和张成栋都被停飞。

李睿一气之下要辍学,反正家里做生意,父亲有自己的小公司,饿也饿不死他。他卷铺盖走人那一天,无所谓地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李少要回家继承家族产业了。”

倒还真是笑倒了一片前去送别的人。

那一天艳阳当空,年级上不少人都去送李睿。

他虽然成绩一直吊车尾,平日里鬼点子也多,但为人豪慡仗义,据他自己所说,有一种大侠风范……

武成宇和他是室友,又是好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的。

李睿都拖着箱子快走到校门口了,武成宇还在拖着他的衣袖劝他转地勤,“地勤也没啥不好的,机场那些坐柜台的不都长得特别帅吗?到时候我飞回来下机了,你还能在机场迎接我——”

李睿:“呸,是兄弟吗你?凭啥老子就该跟小媳妇儿似的蹲在机场接你?还他妈要看人脸色,成天坐在柜台后面‘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不好意思您的行李超重了噢’,哦,就你要脸,我李少的脸往哪搁?”

送行的人里,几乎全班齐上阵,听他在这种伤感的时候还插科打诨,都笑得七歪八倒。

离别的惆怅刹那间被冲淡不少。

李睿的父亲开着车等在校门口,见状也没上来,留给大伙更多时间道别。

可道别道别,说一千道一万,终有一别。

李睿拖着行李走了。

武成宇哭成了泪人,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愣是哭得梨花带雨、虎躯微颤,但也不显娘。

他这一哭,大伙也纷纷沉默了。

路知意站在人群里,想起当初在红岩顶扎营安寨时,一群年轻气盛的飞行学院对未来充满无限遐想,然而开学时陈声说过的那句话终于还是应验,这个行业是残酷的,终有人要离开,只有最顶尖的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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