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满南山(111)

人过而立,奔不惑而去,尤能感受到命运的翻云覆雨。

早十岁,或者早上六七岁,他兴许还能抛下一切,奔着即将远航的苏南而去。

如今呢?

如今只愿做一个港口,等她漂泊已久之后,入港靠岸。

九月,出发的日子到了。

在陈知遇的帮助之下,苏南的东西收拾得齐备妥当,只要是能想到的,一点也没拉下。

两个大箱子,立在客厅里,没了一半苏南的东西,公寓一下就显得空了。

陈知遇立在窗边,点了支烟,往厨房去看一眼。

灶上拿砂锅焖着汤,盖着锅盖的锅里烧着水,苏南在“笃笃笃”切菜。

他立在厨房门口,拿着烟,很慢地抽。

苏南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

站着,看着她。

“有油烟的,你出去等。”

仍说“没事”。

直到一支烟抽完,才转身出去。

晚餐,老鸭汤,剁椒虾皮小白菜,荷塘小炒,清炒虾仁,冰糖南瓜。

苏南乘上两碗米饭,又去拿两罐喜力。

一蔬一饭,味道清甜可口。

越发显得啤酒凉,入口尤为苦涩。

吃完饭,陈知遇先苏南一步去洗澡。

他坐在马桶盖上,又点一支烟。

活到这个年岁,不习惯把离别搞得过于伤感,然而吃完饭时,数度难以忍受。不是不想撇了筷子,放下点儿身段,让苏南别去了——他赚得钱她下辈子都花不完,何必要在他三十五岁的这关头,再让他遭受一段离别?

浴室没开换气,很快就一股浓烈的烟味。

还剩半截,灭了。

起身脱了衣服,放水洗澡。

响起敲门声。

陈知遇关上花洒,听浴室门外苏南轻声问:“我拿点儿东西,可以进来吗?”

陈知遇应一声。

浴室门打开了,苏南立在门口,没进来,目光看着她。

这体验有点怪异,他一丝不挂,她衣冠整齐。

“拿什么?”

苏南摇摇头,微微偏了一下头,把浴室门关上,“哒”一声,锁上。

顿了一下,就朝他走过来,边走边脱衣服。

他无意识的,一下又把花洒拧开了。

热气腾腾,朦胧之中,苏南已经走到他面前,把身体靠过来,轻唤一声:“陈老师……”

*

窗帘被风掀起来,又“啪”一下,拍在窗框之上,有很细微的风声。

灯亮了彻夜,很快天就快亮了。

陈知遇手指绞了苏南的一缕头发,“回来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苏南愣一下。

浅黄色灯光将他墨色头发的发尾,染出点儿暖色的调子。整夜的欢爱之后,他神情有一点倦怠的懒散。

“……想在安静一点的地方定居,大学城公寓这样的,就可以了。”

“还有呢?”

“嗯……”苏南偏头想一下,“想有个院子,种一棵无花果树——我喜欢《怦然心动》。角落里架蔷薇架,可以爬到窗下,开花的时候,很香。还要种一棵枫树,我喜欢小时候槭城满城红艳艳的叶子。如果院子有野糙,不要铲了,就随它去长。栅栏下面放一个小盆,每天早上添一点猫粮,让野猫自己过来吃……还种一点猫薄荷吧?然后……”她顿一顿,想一想,又补充,“最重要的是……”

陈知遇看她。

苏南抬头,“……春夏秋冬,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陈知遇心里一紧。

苏南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膛,听里面很有力的心跳,“陈老师,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尊重我的选择。”

沉默片刻,听见他低哼一声,“别臭美,我是嫌你在我跟前碍眼。”

苏南也不争辩,低着头说:“……我很快就很久不会碍你眼了,很久很久……”

陈知遇沉着脸,“……你是不是讨打?”

半晌,没听见吭声。

伸手把她头抬起来,就看见眼里蓄了将落不落的泪花。

“……现在知道哭了?”

“没哭……一个虫子撞进我眼睛里了。”

“哦,那怎么不撞我眼睛里?”

“你眼睛比我小。”

陈知遇:“……”

这一夜有月。

他们彻夜未眠,东边的靛青天色裁出一线暖光,两人起c黄,吃早饭,开车去机场。

飞机从崇城国际机场起飞,到香港转机,再在约翰内斯堡转机,然后抵达马拉维首都利隆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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