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洞(100)

他笑着摇摇头,“知道了又如何,还不如不知道。”

我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衣角,想给他一个宽慰笑,但是勉强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家属了?”

他轻轻的头,语气轻松,“所以,你要在我的手术协议书上签字了,那,这几天回去好好练习一下签名吧,别丢了我的脸。”

吃完饭陪他回医院的住院部,他精神倒是很好,面对主管护师的一顿数落也是笑眯眯的保证以后不擅自跑出去,我在病房里问他需要带什么东西,他皱眉,“住的条件倒是不错,有电视可惜不能看,只是医院的伙食太难吃了。”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那我每天送饭给你吧,反正医院离我家很近的。”

他还没答话,房门就被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董安妍冷冷的看着江风一言不发,然后对我说,“止水,我找你有事。”

我头,随她出了病房,然后她领我去值班室,打开一本病历告诉我,“这是江风的病历,多余的我就不多说了,他的角膜炎是细菌性角膜炎,并倒睫,导致视力严重损害,长期治疗不当致使角膜盲,所以需要手术治疗,暂时的方案是角膜上皮移植。”

我接过来,病历上英文缩写一大堆基本看不明白,我问她,“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呢?”

“原则上是异体组织采用得越少,手术创伤越小,手术成功率就越高,术后角膜发生排斥的机会就越少,所以采用新的手术方案。”她拍拍我的肩膀,“这次主刀的是我的老板,他也是我进医院后第一个大病人,也算是我半个哥哥,你放心好了,不会出问题的。”

心里终于有些平静,我轻轻的叹口气,自己都觉得疲惫异常,“安妍,谢谢你,我马上回学校收拾东西住回家,你一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她在柜子里面翻了一会,拿出一瓶小罐的啤酒,然后气恼的跟我说,“江风这个混蛋,还偷偷的买酒喝,真是气死我了,我有多少精力也伺候不了这一个大爷。”

我哑然失笑,董安妍气鼓鼓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站在无花果树下眼巴巴看江风和我在树上偷吃的那个小女孩,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过去的时光离我很近。

没有再多的言语,我只能很拽的对她坏笑,“安妍,谢谢你,其实我原来很想抱抱你的,不过你白大褂上细菌太多了,还是算了吧!”

出了医院,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走,落叶在地上随风打转,水泥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滴细小的水滴,我伸出手发现皮肤上有凉凉的触感,一个中年人边走边自言自语,“呦,下雨了呀,乖乖,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

我仰起头,任冷风灌进我的脖颈里,天空有些泛青色的灰暗,阳光转瞬即逝,这样飘着细雨冷风的天,缠绵的哀怨。

想打个电话给唐君然,他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占线,最后一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我一个人茫然的站在新街口人来人往的地下道口,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迈出。

因为三年前最后那一天,亦是如此,从此茫茫人海,再见不再认。

回到实验室取电脑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太早,黑暗迫不及待的把每个人的眼睛蒙上,然后嬉笑着捉弄无知的人们。

熟练的取钥匙开门,可是钥匙卡在锁里,我又急又恼,顺手狠狠的拧了一下门把,出乎意料的是门居然“啪”的一下就开了,韩晨阳的侧脸印在我的眼底,他手边那杯咖啡的浓香弥散在整个实验室,温暖扑面而来。

他正在看我的论文,听到动静他轻轻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你回来了,考试还有几门?”

我听见他熟悉的声音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连心跳都难以抑制,我只能垂下头,背对他收拾书本,小声的回答,“还有两门,设计法和英语。”

他“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我偷偷的斜了眼睛去看他,他的右手端着咖啡杯,左手轻轻揉着额头,仿佛很疲惫的样子,还有他喜欢轻抿嘴唇,略薄的上唇微微翘起,有几缕调皮轻舞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那双薄凉凌冽的眼眸。

忽然,楼下有人大声的喊道,“下雪了,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然后整栋楼的窗户几乎是一瞬间的打开,我听见他们喜悦的欢呼声,还有,黑暗中,雪花簌簌落下的节奏。

我只是隔着窗户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韩晨阳站起来,推开了窗户,冷风夹着雪花片扑面而来,手边的文件被风卷在半空中,然后缓缓的落在脚边,他背对着我,趴在窗台上,伸出手去接雪片,他衬衫上的袖扣是墨蓝色的,rǔ白色的灯光下,如同深海一般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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