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109)

只是程微澜女士完全不在乎他人所想所思,一双眼睛牢牢盯着程景行,看得他全身发寒。还未来得及瞪回去,就见对面,林未央突然捂着嘴,一阵干呕,片刻已经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往卫生间跑去。

临转身那一眼,却是狠狠震住他。

她眼角有将落未落一滴盈盈泪,咸咸涩涩都是她与他毕生解不开情结。碧水寒潭似的眸子里倒影着他的影,粼粼波光似在风过时微微颤,浅浅涟漪一圈圈播散,有千万恨,不知向谁说。

他心上犹钝刀割ròu,拉拉杂杂不朽,一丝一丝血脉拉扯地疼。

程微澜不顾林晋文与宋启修之间暗涌阵阵,自顾自表扬自己,计划周密,训练有素,望着程景行追随未央而去的伤痛目光,决心再接再厉,所向披靡。

于是又转头去看宋远东,那孩子伶俐,即刻会意,担忧地问道:“未央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程微澜表情自然且平和,稍稍带一些关怀紧张,完美逼真,“不知道,这些天连着总是反胃,吃东西也挑三拣四的,闻不得腥。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大约是肠胃炎吧。”

话方说完,便见程景行与白兰通通变了脸色,白兰面色煞白,而程景行却是愈发肯定了心中想法,更加紧张起来,频频去看林未央离开方向,最后终是耐不住,告罪了起身往卫生间去。

可怜白兰还要强装笑脸,故作轻松,“春天病患多,要当心,不要因为病了而误了婚事。”

程微澜笑着点头,“是啊,小姑娘就是不懂事,爱玩,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到底玩不玩得起。不过她命好,有我这个做妈妈的照应着,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你说是不是?”

白兰亦不再笑了,敛容相对,“但总管不了一世,孩子大了,也该学着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然怎么知道哪条路走得,哪条路是陷阱等着她跳?”

林晋文与宋启修正聊得顺当,这厢女人们也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只留宋远东一人看热闹,好轻松。

程微澜淡笑道:“有什么办法,没在跟前就算了,明明已经在眼前待着,我还能撒手不管?再说,她还有干爹照应着,总不能出什么大漏子。”

白兰不解,宋启修便出来解惑,宽和地望着程微澜说:“已不是干爹了,同远东订婚之后,就该叫我大哥,唉,真是,平白比你小了一辈。”

又对白兰说:“我们这一家子辈分实在乱,让白小姐见笑了。”

程微澜道:“得啦,娶了我女儿,是你们宋家狠赚一笔,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屈。真可恨。”

宋启修不禁笑道:“还是一样霸道,连抱怨一声都不许。也不知林先生怎么受得了你。”

林晋文道:“微澜不过玩笑,宋先生不要介意。”

宋启修道:“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她。谁不知道,从小时候起她就是这样的坏脾气,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人老脾气不老。”

程微澜一瞪眼,嗔怒,“我哪里老?明明是你,头发都已经半白。”

宋启修无奈,宠溺望她,“好好好,是我老。你依旧美艳动人,年轻美貌更甚当年。”

程微澜只道:“算了,谁管你。只要晋文不嫌弃,多老多丑都没有关系。”

宋启修扬起嘴角,微笑,微笑背后却是低垂的落寞,无人可解的寂寥。

宋远东总结是,遇上这两母女都要遭殃,以后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而当程景行走到卫生间门口时,见到的却是一脸苍白的林未央,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微微闭着眼,一双腿发软,堪堪就要跌坐在地上。

那面色当真苍白如纸,却是先一步在卫生间里用浅色粉底把脸图成墙皮。

连同嘴唇,遮瑕膏上去,即刻湮灭了桃花色。

“你怎么了?又贫血了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将她揽过来,藏进怀里,她病得没了力气反抗,只伸手推他一推,软乎乎更似娇嗔。

她倚在他胸口,他搂着她的腰,那身段细若无物,不由令人心生怜惜,怎消瘦成这样一番模样。一只手伸来探她额头——冰凉凉。她周身都发冷,气息奄奄。他心中焦灼不堪,打横抱起她,便急急要往外走,“我送你去医院。”

林未央却陡然间一惊,挣扎着要下来,程景行拗不过,只好放下她,她浑身无力,仍是靠着他胸膛才站好,撑着额头说:“我只是有点晕,缓一缓就好。”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就又捂着嘴弯下腰来一阵干呕,那劲头仿佛是心肺都要吐出来,纤细的手指还拽着他的衣襟,指头上拧得发白。他见了一阵心疼,待她终于好过些,才又把人搀起来。手掌摸索着她滑腻的侧脸,低声问:“未央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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