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112)

宋远东说:“凡是不要太决绝,不要把景行变成和我一样。只能在回忆里沉湎。生活在对失去的恒久痛楚中。”

后来与诺诺告别,要去温哥华,也许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下山时遇到严文涛,他身后有温柔少妇,相互点一点头,也便罢了。

万事休。

宋远东说:“他已经结婚,听说太太怀孕,不多时就会有新儿女,不多时,人人都会忘记她。”

他这样焦躁,不安,糅杂着对匆匆时光的恐惧。

“一切都短暂而不可追寻。”未央握紧了他的手,聊以慰藉,干涸的心。

人人习惯于忘记,忘记痛苦,也忘记快乐,通通都忘记。

回忆只是自编自导的谎言而已。

她在机场拨电话给他。

旅人步履匆匆,各有各的方向,寻到归宿,或是,迷途。

他接起来,她难以开口。

于是双双都沉默。

后来似乎是她说:“我很想你。”

未央听见他在电话那一端轻轻地笑,似乎十分疲累,长长伸个懒腰才说:“我也很想你。时时刻刻都在等你回来。”

未央笑,“怎么不是你来接我?”

程景行委屈,“我怕了二姐。有她在,我连一句话都别想多说。还敢表白说爱你,天,她一定说得我要去金门大桥跳海。”

未央道:“现在要说吗?”

程景行又扭捏起来,“气氛不对,你又不在面前,实在说不出口。改天回家里来,新居早就装潢好,我一个人住,独守空房,寂寞难消。你来,订一桌烛光晚餐,我再捧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表白。”

未央停一停,仍是说:“我想听你说爱我。”

那一端酝酿许久,半晌才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倒豆子似的快速脱口,“我爱你。”发音缠在一起,听都听不明白。

未央说:“谢谢,很好听。”已有泪,哽咽。

程景行说:“你是不是哭了?太感动?可我说的浑身ròu麻,你信不信,哎,我居然脸都红了,正发热,要不你来摸一摸?”

未央喃喃说:“我会想你的。”

程景行仍是一派自在轻松,从椅子上起来,走出办公室,与秘书打招呼,春风得意,“在哪?我去接你。”

未央说:“我有话说。”

程景行道:“在哪呢?见面再说不好?”

未央道:“嗯,不好。就在电话里说,不然我一定说不出口。”

程景行便嘿嘿地笑,“原来你也要表白。好吧,我听着。”

未央定定心,缓缓开口道:“很久之前,我便已经喜欢上你,大约比你知道的更早。女人总是对她的第一个男人存有依恋,我虽然痛恨,但也不得不承认,曾经对你心怀幻想,祈望成为灰姑娘,穿着水晶鞋,踏进城堡大门。后来,很多事凑在一起,一团乱麻,我已经不愿想。我知道,开端就已经错误。你看待我,不过是不自爱的卖身女子,自然是轻佻鄙夷。谁能想象程景行与这样身份的女人有纠葛?可你依旧对我好,满足我所有对男人的幻想。这一切像是做一场梦,醒来时天光大亮,生活终究还是要将我拉回原位。”

她说:“我要向你道歉,怀孕完全是不存在的事情,所以,不要因为这个而觉得亏欠我。那不过小小一场戏,不是故意欺骗,只是气不过,你就这样撇开我,理所应当一样。如果有不慎伤害到你的地方,还请原谅。我想清楚,你说得对,大多数人不过寻找一个容易相处,门户相当的人凑合着过完一辈子罢了。将来也许会遇到中意的人,也许不,但都没有关系,从生到死,独来独往,人人都应该习惯。我放弃,我臣服于生活与命运。最后,祝你转头就将我忘记,就像丢掉一件老旧过时的衣。”

程景行已然坐进车里,焦急问:“林未央你少跟我胡说八道,你在哪?你他妈究竟在哪呢?”

未央答:“在机场,十分钟就要起飞去温哥华。我只是想与你道别而已。”

程景行威胁,“你敢走!”可惜底牌不够大,底气不够足。

未央说:“但愿再见面时,我们已将彼此忘记。再见。”

他还未来得及挽留,她便已经挂断电话,再拨过去,却又已经关机了。

他气得摔了电话。

高速公路上飞驰,赶到机场,却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他人不死心,坚持在匆匆人影间寻找。

得到的却是喧嚣人群中,人去楼空的寂寥。

她当真离开,走得干脆决绝。

他颓然,望向又一家起飞的飞机,满心灰暗颜色,轰鸣在耳边充斥,似绝望的叫嚣,怒号。海风阵阵,汐川潮汐不改,日月更迭。

上一篇:薄暮晨光 下一篇:罪恶之城

兜兜麽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