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53)

程景行皱眉,扭过头来反驳,“三十岁怎么了?你还敢嫌弃我?我看你同宋远东聊得投机,他不也是长你一辈?”

频道调到生活台,正放百余集的婆婆媳妇家庭伦理剧,程景行便停在这了,认认真真看起来,真让人惊奇。

未央憋着笑,忍不住问:“舅舅,你怎么看这个?啰啰嗦嗦的有意思?”

程景行说:“偶尔尝试一回也不错。看看这个就觉得自己家里那点事其实不算什么。”一下子警醒,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你不要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未央说:“你何必如此?我并不是重要人物,你今天就算不管我也是正常。其实更好,冷硬心肠好过藕断丝连牵肠挂肚。”

“你什么意思?”

未央突然有些紧张,凄凄艾艾不知该怎么回应,看他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穿透,她那点小伎俩,怕是要被他看穿,不不不,她演技如火纯青,这一次一样捱过去,只得拉拉杂杂找了些无聊借口,硬着头皮解释,“迟早我要嫁人,虽然仍需好几年,但不长不短一晃就到,也许你早早踢开我也不一定,总之……总之我又多一件事情头痛。”

程景行却是沉默,抿着唇,眼睛仍看着电视机里三三两两个女人哭泣吵闹,良久,方才开口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自己都不敢想。

而未央却觉出另一番滋味,心底里冷笑,怕是一时之计,小女孩子哄一哄,能乖乖顺着当然好,不行就再换一个,横竖他是主子,手里大把钞票,砸都砸死你。

突然间装出一副凄然面孔,藏在他怀里,犹犹豫豫说:“换肾之后,如果我死了……”

程景行手臂一紧,未等她说完便道:“别胡说,你会长命百岁。”

未央将脸藏着,只露出一小点,音调微微有些颤,“世事难料,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如有意外,请你将换肾的钱转交他。其余的,也不敢奢望了。”

程景行仍是一样口吻,定定道:“你不会有事。钱我只给你,要孝敬谁你自己去。”

未央道:“世事无绝对,我素来命不好,万分之一的几率都可能教我碰上。舅舅,我很怕死,也很怕将来只剩一个肾,不健全,地震了跑两步直接死,有幸嫁了人,兴许还要被嫌弃。幸苦活干不得,最后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想想我还曾经起誓,要让爸爸过好日子。”

程景行被她说得难受,却也没立场多言,短短几句安慰,如此苍白又无力,“没有人敢嫌弃你,我会养你一辈子。你不要怕。”

“男人的承诺最不可靠,信你就要永不超生。”

程景行无奈,“听你这口气,像是久经风霜看破红尘。”

继而感叹,“你要是再大几岁多好。”

未央笑说:“终于觉得自己老了?要不要吟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你懂什么?你才几岁?好多事情你不会明白,我也不想你明白。”

“好深奥。程先生也有闲情伤春悲秋?”

程景行道:“小孩子不懂事。”

“是你故作深沉。”未央关了电视,“周末带我去游乐场好不好?从小我只在围墙外头看过,王凤娇也带小聪去,可是次次我都要在门外等,因为门票并不便宜。摩天轮海盗船,我都没有试过。你呢?”

他本想拒绝,这么大年纪跑游乐场做什么,但听她说着,脑中便不自觉浮现她小小年纪站在栏杆外头踮着脚往里望的情景,只觉得辛酸,侧着身子把她往怀里带,只想多多补偿她,“没什么意思,你要去,我陪你去就是了。”

未央却突然说:“我不会跑的。我只是想去看看,谁知到?也许再不去,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夜深了,未央已经睡着,程景行仍醒着,看着身旁柔和睡颜,心绪一点点沉淀,如寂静深海,万年幽暗,一时间有日光疏漏,不知从何处来,从此起了波澜,一点点星光坠落也似珍宝,藏在牡蛎的心里,伴随长久的疼痛,一日日累积。

他想他是变了,彻彻底底的,没有任何征兆。

第二天起来,程景行已经不在,护士又来扎针,未央乖乖吃药,有年轻看护来照顾,一天下来,病状已减轻许多。

中午许冲来过,递一张卡给她,客客气气说里头五十万,随她支配。

方过五点,又有陌生人来,三十不到的女人,精致妆容精致样貌,踩三寸高跟鞋,远远就听见走廊里叮咚叮咚响,像是王熙凤出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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