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88)


我想起了灰狐狸。
那时,我刚从幽冥出来,魂魄重新召集天地精气重塑身躯,恢复了神力。虽获得新生,我的心里放不下牵挂,开始四处寻找若磐、妖男和灰狐狸。找了许久,最后,终于在蓬莱找到了妖男。
他那时就像换了个人,没了从前的张扬,变得沉默寡言。他失去魄血,登仙之事被耽搁下来。可我觉得让他意志消沉的不是这个,因为他每日守着昏迷的灰狐狸,一坐就是一整日。
修炼中的精怪若被人取了妖丹,性命就会变得濒死一般脆弱。虽然可以用别的妖丹加以弥补,但血性有灵,若新补的妖丹力量不足,身体必扭曲爆裂而毁,只有用妖力 深厚百倍的妖丹才镇得住。
灰狐狸也是一样。
妖男手上倒有妖力深厚的妖丹,可那是从鼠王身上取下的,邪气太重,须慢慢炼化。为了给灰狐狸续命,妖男带着她来到蓬莱仙岛,采仙糙精元喂她。
我是花君,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最是在行。见到他们之后,我把采集仙糙精元的事一手包办下来,好让妖男专心炼化妖丹。这十几年来,每隔一段时日我就会回到蓬莱,将采集的精元送给灰狐狸续命。
或许真是事在人为,让我欣慰的是,灰狐狸虽一直昏迷,身体却不像从前孱弱。月余前我离开蓬莱的时候,她的脉搏已经有力了许多。妖男说鼠王的妖丹已经炼得七八成了,若有进展就来书告诉我。
更多的,我想起了句龙和若磐。
那两个人说句龙的事,只有一个地方说错了。句龙死后,昆仑璧仍完好,并非是子螭刻意隐瞒,而是因为句龙把他的神力放在了若磐身上,又将倾注了意念的昆仑璧收集我的灵魂。这样,昆仑璧仍随着句龙,却因为我和若磐的沉睡而一阵保存下来。
后来的事就很清晰了。我投生为人,若磐身上力量与句龙那半边昆仑璧息息相关,也跟着醒了来。
这事子螭知道多少,我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明白,自从我偷到他的昆仑璧之后,句龙的昆仑璧就开始苏醒,我的魂魄也慢慢地与它剥离开来。
他这么做是有意还是碰巧,我也想不透彻,只越想越觉得此人深沉得教人捉摸不清。
而至于若磐……从妖男口中我得知,那日我自尽,若磐像疯了一样,力量突然迸发。他爪下罡风生火,浮山登时山摇地动,那山腹中一片火海。炙人的热浪中,妖男只看到悟贤和他的弟子被烈火烧灼,惨叫地坠了下去,耳边满是若磐的怒吼,却不见若磐身影。
那时情形实在危险,妖男顾不得许多,抱起灰狐狸逃了出来。许是浮山失去鳖灵,没过多久,整个岛都在大海中消失了,而若磐,从此再也没了消息。
我不知道那是何等情形,听着妖男说时,手指紧紧地攥着,身上阵阵发寒。
句龙、若磐和我,就像被人下了恶咒,那羁羁绊绊,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分不清许多,只有一股的悲伤,看不出深切,却像缕缕发丝般纠缠在心头。
千年前,我为了句龙,散神封住了若磐;千年后,我把同样的事又做了一次。
我苦笑,自己大概不欠句龙了吧。
那么,若磐呢?
脑中纷乱无比,我躺在榻上,闭起眼睛。
脑海中,那金色的双眸一直注视着我,似乎从未离开过……
神仙睡觉也有睡得混沌的时候,第二日我醒来,已是日中了。
出到院外,罗言匆匆走过来,说万琼楼主人遣了人来,邀我今  夜游湖。
“来人说,今夜田公还邀了太守,公子你看……”
我瞥他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说的田公就是那万琼楼主人,名昌,琼州人都叫他田公。说是邀我游湖,实际目的不用想也知道,离不开要盘下云来阁的事。
“公子,”罗言试探地看着我:“可要回他?”
“不必。”我低低打个哈欠,转身朝小楼内走去,懒洋洋道:“不必理会,就说我还在睡。”
虽不想去,可田昌既然搬来了太守,便由不得我了。
这太守新上任,姓卢。一方父母,还是要给面子的,谁让我是在凡间开店呢?
到了傍晚之时,我换好了衣裳,收拾一番,乘着罗言为我添置的那辆雕花镶钿垂香漆车赴约去了。游湖的大舟停泊之处其实不远,就在琼池一处水榭旁。
还没到地方,已经能望见紫红余晖下,盏盏明灯点缀着水榭和大舟,人影绰绰,阵阵歌声传来,热闹得很。
似乎不止我和太守,田昌还邀了别的许多人,今夜也游湖许是要大cao大办。
我不介意,反正有吃有喝,我来者不拒。从车上下来,我整整身上的锦袍,款步向那水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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