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157)

莫傅司只是闭着眼睛,但乌黑浓密的睫毛却一直在颤动着,随着他每一次轻浅的呼吸,他深邃的眼窝下小片的阴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温禧调暗了室内的光线,然后就坐在c黄沿,痴痴地看着c黄上阖目的莫傅司。

不要说是莫傅司,就是一个没有睡眠障碍的正常男人,被这样绵软深情的目光牢牢注视着,怕也别指望能睡着。莫傅司终于睁开眼睛,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扯住温禧的手腕,微微发力,将她拽进怀里,然后,狠狠吻上了两瓣樱唇。

这个吻和过去都不一样。他吻得又急又重,像沙漠里的旅人发现了一乱清泉一般,吮吸得那么大力。空气被掠夺殆尽,温禧本能地紧紧攀在他的肩膀上。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酸楚以及幸福,像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温禧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甚至无法喘息,因为她怕只要一呼吸,那些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就会滚滚而下。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唇齿交融里温禧似乎又听见了白云庵里那位面容清丽秀雅的比丘尼低声念偈子的声音。

隔了很久,莫傅司才气喘吁吁地松开她。

病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彼此的眼睛像黑丝绒上的钻,闪着锐光。

“对不起。”莫傅司终于开了口。

两个人分明离得那么近,可以清楚地感觉对方的呼吸拂在脸上,温禧却觉得他的声音像隔着山长海阔,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胸膛里那股气流又开始四下乱窜,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一滴泪便狠狠砸在了莫傅司的脸上。泪在她眼眶里的时候还是湿热的,但落到他脸上时,已经冷了。

被子早已经被卷到一边,动了动身体,两个人便面对面躺着。莫傅司忽然觉得无法面对那双近在咫尺的泪盈盈的眼睛,于是他翻了个身,只将脊背朝着她。

温禧从c黄上坐起身,脱了靴子和大衣,这才又重新躺下。

他挺直的脊背像无声的拒绝,将她阻隔在他的世界在外。温禧悄悄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又将自己整个身体贴在了他的背脊上。她可以感受到被她搂住的这具身体明显一僵,然后竟然轻轻地发起抖起来。抽了抽鼻翼,温禧将他箍得更紧。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睁眼直到天亮。

温禧第一次知道,原来从黎明到破晓,天空竟然会有如此多的色泽变幻,从深蓝到苍蓝,从青灰到雀灰,从天青到石青。可惜再美,她也没有心情欣赏,因为莫傅司挣脱了她的手,起了身。

他面色苍白,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有些粗暴地拉开c黄头柜抽屉,莫傅司从最里边将烟盒和打火机掏了出来。温禧看见他白哲如玉的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长条身量的烟来,那烟身和她平日所见惯的香烟相比格外洁白细长,烟尾冒出的烟丝也是一种奇异的金黄色。眼眸剧烈地一收缩,温禧想都没想,就劈手将那烟夺了过来。

“你干什么?”莫傅司绷着脸,声音冷硬如铁。

“这里面有大麻对不对?”温禧梗着脖子朝莫傅司喊道,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莫傅司眉头深深一整,“是又怎么样?”一面说一面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按下了打火机的火石。橙红的火苗一闪,灰白色的烟雾立刻氤氲开来。

温禧一使劲,将夺下来的那烟紧紧摸在手心里,紧接着她又伸手想把莫傅司正叼着的大麻烟夺下来。莫傅司绷着一张俊脸,将扑过来的温禧往外推。

温禧一张雪白的芙蓉面涨得通红,“你不知道大麻是毒品吗?你不知道抽这个会伤身吗……”悲从中来,她忽然硬咽起来,“你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凡事只由着自己的性子!你只顾着自己尽兴,却不知道旁人在一边替你担惊受怕,替你流泪忧心,你怎么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

“够了!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你是谁!”莫傅司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横竖都是死,我死之前还不能过几天舒坦日子吗?”说完他猛地一用力,温禧被他一推,脚下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温禧忽然抬起头,一瞬间止了泪。她清亮的视线锁牢对面狂暴的男人。昨天哭得实在不少,再加上一宿未睡,温禧双眼红肿,眼眶下面还泛着暗青色。这样的她自然没有平素艳光四射,然而看在莫傅司眼里,却如同凄风苦雨里一枝梨花,让他心惊。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烟盒,那银白色的烟盒很快被捏扁。

她缓缓地从地毯上起了身,自嘲似的一笑,“你说得对,我是没资格管你。”她张开自己的手心,将被她团皱的烟身小心翼翼地抨直,又弯腰捡起刚才莫傅司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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