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八方(2)

过不多时,齐磊回来了,那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全被打湿,他没知觉似的开了门坐上来,顺手把湿透的头发捋到后面去,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喂?”他拿左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方向盘,“老胡,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这边儿塌方堵路上了,明天十二点之前尽量回吧。”

陶明凯听着他哥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一些工作上的事儿,听得越来越抓狂——他现在就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然而齐磊打完了电话,并没有调头往回开,而是把车靠路边停了,让他下车。

“不回去吗?”陶明凯看了看后面,“后面没堵啊。”

“马上就会堵了。”齐磊推他一把,“走。”

齐磊说的没错,路上很快就堵了起来,如果他们往回开,会被堵在半路,但是齐磊下车的地方离塌方处附近的住家很近,他们俩寻了个地方过夜,是没受到波及的一个农家乐,齐磊给老板加了点儿住宿费,老板坚持没多要。

他们去的时候还有空房间,陶明凯很嫌弃地看着这里的环境,显然是很不满意,“咱能不能换个地儿啊……”

齐磊正低头发微信,过了会儿才转过来看着他,“附近村民家有牛棚,你去吗?”

陶明凯缩缩脖子,不敢讲话。他知道他哥真想让他睡牛棚,他就得去。

没过多久,人就明显多了起来,陶明凯去洗了个澡,洗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没浴缸也勉强忍了,他得好好洗洗去晦气。

然而等他出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进门的大堂前竟然躺了几个人,穿着打扮相当差,其中一个还穿着开胶了的雨靴,靠在墙上捂着右腿。他们大多受了伤,不太重,多是些皮外伤,大概是附近的村民,路堵了,救护车进不来,只能先送到这儿。

“操……跟这儿堆着干嘛啊,又不是医院。”陶明凯看着地砖上黑色的泥水和血,低低地骂,“倒霉催的。”

老板穿了雨衣出去帮忙,他哥也不见了踪影,陶明凯嫌弃地坐在一个红色塑料凳上低头玩手机。

他还没玩儿几分钟,就有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冷淡的声音说:“麻烦你把凳子给我。”

陶明凯抬头,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窄窄的双眼皮,一双颜色很淡的眼睛,挺秀气的下巴——他笑起来大概会很讨人喜欢,然而他没笑,只那么看着陶明凯,又重复了一次,“麻烦你把凳子给我,有伤员要休息。”

陶明凯没动,“伤员是人我不是人啊?伤员交钱了吗?”他惯常地颐气指使,“老子交了钱,连个破凳子都不让坐?”

“你交了多少钱?”那人问。

“呦,比谁钱多啊?”陶明凯眯着眼睛,要咬人的狗一样。

那人从兜里掏出钱包数了几张递给陶明凯——正好是今晚的住宿费。

“没你钱多。”他看了看陶明凯手腕上的表,薄薄的眼皮往下垂,“钱退给你了,你走吧。”

“你他妈……”陶明凯火了,抓着对方的肩膀猛地往后一摔。

他身高186,常年健身,很壮,那人看着也就178左右,偏瘦。地硬且滑,这一下如果真的摔实了,对方手肘或者肩胛骨可能会骨折。

然而对方没摔倒,摔的是陶明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腿上一疼,就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脸贴着脏兮兮的地砖。

那人还是那副德行,满脸的冷淡,看也没看他一眼,伸手拿了凳子往门口走。

陶明凯愣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大堂门口,弯腰扶着一个男的坐起来。

他发出一声含混的怒吼,满脑子都是把对方打死的冲动,甚至下意识地去兜里摸了刀。然而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听见了齐磊的声音。

“陶明凯。”他进了大堂,衬衫湿透了,头发也湿漉漉的滴水,“你干什么呢?”

“……”陶明凯猛地喘了几下,心有不甘地说:“没什么。”

过不多时,老板也回来了,笑呵呵地给齐磊递烟,“辛苦辛苦。”

齐磊接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伤员,叼在嘴里没点火。

老板也没抽,四处看了看,看见刚才与陶明凯发生争执的人,走过去也给他递了一根。

“附近村子停电了。”老板与他似乎相当熟,“你是不是下午刚从那儿出来?”

方云旗叼着烟抽,把烟都吐在了门外,“嗯。”他含糊地说:“我还想来你这儿蹭顿饭呢。”

老板呵呵直笑,“你运气不太好。”

“看出来了。”方云旗单薄的肩膀靠在门边,抬头看了看天,“一直都不太好……话说那个男的。”他指了指陶明凯,声音也丝毫没有压低,“我把钱退给他了,你没多收他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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