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洗醉吧(77)

一个电话,方矣打了三遍对方才接。

“今天决赛你怎么没上场?”

方矣听见那边的人好像带着哭腔说:“哥,我妈出事了。”

六月中旬,这座城市已经提前彻底进入了夏天,热得不像话,方矣站在树荫下,觉得好像有一桶冰水直接淋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们说,”荀理停顿了一下,然后哽咽着说,“她从楼上跳下去了。”

方矣突然想起那天,他跟荀理坐在公交车上,荀理跟他说:“哥,我差点儿就没妈了。”

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方矣问他:“你现在在哪?”

“车上。”荀理说,“我在路上。”

“好。”

篮球场上,哨声已经响了,比赛已经开始,但是方矣的“樱木花道”不在,他转身就走。

“你一定要冷静,”方矣说,“我过去找你。”

方矣没敢开车,因为他嘴上说着让荀理冷静,自己却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他从学校出去,直接打了个车朝着第七医院去,那地方距离学校三十多公里,他不知道荀理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但知道,自己追不上对方。

他一上车就给荀理打电话:“你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荀理脑子乱糟糟的,缩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方矣担心他担心得不行,这会儿也不敢说太多,怕刺激到他,只是轻声像哄小孩子一样对他说:“荀理,你等会儿到了,在门口等我一下,等我和你一起进去,好不好?”

荀理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像是回过了魂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被阳光刺了眼。

他努力平复心情,发现已经快到了,便说:“我没事,我自己可以。”

其实好几年前荀理就已经开始做这样的准备,自从他妈妈入院,他就被告知,她随时都可能产生幻觉,而那幻觉很有可能会让她丧命,或者,伤害到别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住在封闭区,而且不像其他病人那样可以家属随时陪伴。

医院的防护措施荀理特意去了解过,做得可以说非常到位,毕竟,这里是专门接收这类患者的,可是,每年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情况,因为正常人永远不知道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下一步会走向哪里。

可尽管早有准备,荀理还是觉得很突然。

从春节时她情况恶化到现在,半年过去了,这些日子她安分了许多,荀理放松了警惕,可偏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荀理,”方矣跟他商量着说,“让我陪你吧。”

“哥,”荀理努力深呼吸,却依旧觉得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他闭着眼,感觉得到出租车在转弯,转过这个弯道,他就到了,“让我自己去面对吧。”

已经自己面对了这样的世界近十年,在最后关头,荀理觉得他可以承受。

车停了,荀理说:“等你到了,打我电话。”

他挂断了电话,付了车钱,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腿都是软的。

从十二岁开始,荀理对这个地方变得再熟悉不过,总是会来,一开始会很害怕,很抗拒,后来熟悉了,跟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成了朋友,几乎所有人都认得他,唯独他最亲的人看着他时是异样的神情。

往里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像是走在荆棘地,每往前一步都被划伤一处。

长达十年的劫,就这样要结束了吗?

很久以前,他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对他说:“小子,以后你长大了,还是要对你妈好,别把她当成你的负担。”

那时候荀理大概十五岁,他对外公说:“我妈才不是负担。”

这么多年,再苦再累再恐惧的时候,荀理也没觉得她是他的负担,反倒因为她的存在,他才想要更努力地往前走。

如果她早就不在了,荀理想,我大概也早就混迹在社会,成了最渣滓的一群人中的一个。

现在,她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方矣到第七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警车开走,他整颗心都悬着,站在大门口给荀理打电话。

第七医院不像其他医院那样可以随便进,尤其是今天出了事,他更进不去。

荀理接了电话,语气很平静,问他:“哥,你到了?”

“嗯,我在大门口,你怎么样?”

“我这边快处理完了。”荀理说,“要不你就别进来了,在外面等我吧。”

方矣很想进去找荀理,但这种时候,不是他任性的时候。

从小到大方矣都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每次朋友生气或者委屈,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好过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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