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鹰坠落(127)

秦却将脑袋枕在他肩上,“爸爸,叔叔来看我们,你为什么害怕?”

“爸爸没有害怕。”

“爸爸,可你在发抖。”

他站在车前,几乎僵住了。

秦却轻轻拍打着他,稚拙地给予他安慰,“爸爸,你别害怕呀,我可以保护你。”

直到此时,他麻木的眼眶才开始泛酸。

秦却犹自说着,“叔叔很好,但爸爸更好。爸爸别哭。”

“爸爸没哭。”他用力深呼吸,微扬起面,牵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胸膛里那颗被揉烂的心被小雀歪打正不着地团了团,竟是又团回了原来的形状。

再回头,人潮里已经没有柏先生。

几日后,他才知道,柏先生这次来皎城,确实揣着要事。

“孤鹰”与“鸿雁”已经结盟,“鸿雁”名义上是雇佣兵团,却涉足正规生意,俨然有两副面孔。

不久前,“鸿雁”领袖何许想来C国欣欣向荣的市场分一杯羹,无奈通路难以打开,只好向柏云孤寻求帮助。

柏云孤亲自带人来到C国,与单於蜚密谈之后,将何许引荐给了几位位高权重的政客。

秦轩文与何许见过面,落雀山庄是第一次,马术俱乐部是第二次,如今是第三次。

此人极美,单看外表很难想象是雇佣兵团的首领,但若是观察那一双狭长的眼,又会察觉到血淋淋的杀意。

何许与迟幸、努兰之流的美人不同,他更端庄更大气,近乎温婉。但温婉必然是伪装,没有哪位雇佣兵头子手上不沾血,越美的人,指尖的血腥说不定越浓重。

秦轩文不得不思考何许与柏先生的关系。

何许很像当年的许相楼——这种像并非指相貌,而是与柏先生之间的关系。

许相楼倚靠“孤鹰”,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声名显赫的军火商,若不是贪心不足,不会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

何许过去也名不见经传,不知是柏先生从哪里挖来的“璞玉”。

单於蜚牵头,宴请商界政界的要人。何许盛装出席,如一朵雍容大气却不失冷峻的花。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奇异融合,像他那双重身份一般,并不让人感到矛盾。

秦轩文跟在单於蜚身边,视线却数次转向何许,渐渐捕捉到一个惊心的事实。

何许与旁人交流时谦逊和煦,不卑不亢,却始终拿着一股劲。但与柏先生低语时,何许拿着的劲顿时散了,像一只名贵的猫忽然收起了利爪,变得温驯服帖。

这样的姿态他再熟悉不过。这些年倾慕柏先生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看着柏先生。

他情不自禁捏紧手指,像是硬生生按住了自己空空跃动的心。

整场宴会,柏先生为何许作衬,未看过他一眼。

他却看着他们,将柏先生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微笑,通通经由视线,刻入心底。

宴会尚未结束,柏先生却要先行离开。

“魂不守舍。”单於蜚冷淡的话语像点水的蜻蜓,在他的怔忪里掀起一圈涟漪。

他扭过脸,对自个儿老板笑道:“没有的事。”

“想追就去。”单於蜚说:“正好去送送‘孤鹰’。”

他半低下头,“不用了吧。”

单於蜚倒也没劝,“随便你。”

他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却正经历一场无声的挣扎。

几分钟后,他放下手中的红酒,像会议中段因事离场般轻声道:“单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飞快转身,朝酒店楼顶跑去。

直升机似乎在停机坪上等着他,而柏先生指间夹着一支烟,正俯瞰着皎城灯火辉煌的夜景。

他先是疾步奔跑,后放慢速度,最后又加快步伐,停在柏先生面前,停在紫红天幕与绚烂灯海间的一线。

四下无人,浮生百态皆低入尘埃。

他撕掉了那日在幼儿园外的伪装,眼中涌着情翻着憾,声音不再清冷,含着满腔渴望,“您要走了吗?”

柏云孤托着他的脸颊,细细摩挲,拇指抚过他的下唇,又掠至他的眉眼,指腹催生电流,他在电流下震颤。

“嗯。”柏云孤说。

他明白自己已经失态,右手不知何时抓住了柏先生的衬衣,像以往很多次一般舍不得放。

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重逢,他也许不会这样。可光彩夺目的何许搅乱了他的心神,他望着柏先生,几乎是脱口而出,“您还满意吗?”

这句无头无尾的话近似责问,他手指用力,手背青筋起丨伏,唇角抿紧又松开,形如泄气。

柏云孤长久地凝视他,黑沉的眼眸里,再一次浮现他的倒影。

他眼眶灼热,却硬是没掉出眼泪,执拗地问:“您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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