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众人没再停顿,也没提出任何疑问,只是迅速执行起了命令。
G垂下头去,作势亲吻女人的脖颈。
“能动吗?”他在她耳边问。J小姐紧闭着眼,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却断然一点头。
“活着出去再向您赎罪。冷静下来配合我。”他微微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复又低下,“往您的右边慢慢移一点……”
G的声音极低,但监听器就藏在他的发间,短短几句话被姐夫听得一清二楚。心知已经到了不得不孤注一掷的绝境,而这种情况下简直毫无生机,姐夫只觉得全身都在泥淖中沉沉下陷。想必S也是同样的感受,一直平稳的语声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这又是何必?损失的都会是你自己的心血。”
“那就不属于你关心的范畴了。”
……
“怎么,很惊讶吗?”
……
男人面色如常:“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对我多少会有所了解呢。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你笃定我会低头认输?”
“你——”S短促地换了口气,“你——”
男人挑眉等待着。
“……你把这些都看作是输赢的游戏?”
这问话一出口,男人尚且没什么反应,角落里的G却浑身一僵。S的声音中压抑着无数莫名的情绪,抖得连模仿出的声线都无法维持:“多少年经营的成果,出生入死的部下的性命……在你眼中只是游戏的筹码吗?你——你杀死一个人,是不是也算作赢了一局?”
男人居然真的就此思索了一下:“那就要看那条命值不值一局的分了。”他的目光掠过G,又像看见秽物般移开了,“你的这位小朋友,大概只值半局吧。”
……
S笑了。
他已经不再模仿对方,却又从未用自己的声音如此肆意地笑过,听上去只显得怪异而凄厉。G听在耳中,心里一阵阵地发苦。
“既然这么轻贱,你为什么宁愿大动干戈也不肯放弃?”
嘶哑的质问如同钝刃扎入,空气片片龟裂,森严的城池露出了暗门。
“既然一钱不值,为什么穷追不舍?为什么非要彻底毁掉才肯罢休?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
“……当然,当然是这样。”S缺氧般又换了口气,“我一定是见了鬼,会以为你起码有一两件在乎的东西。你当然是不在乎的,你在乎过什么?你只是一时兴起玩场游戏,却要别人把命都赔进去,你——你凭什么?”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刚才那份气势完全溃退,整个人竟像魔怔了般。男人听到这里,终于皱了皱眉:“这是在为谁鸣不平呢。”
“回答我的问题!”不成腔调的叫声打断了他。
G几不可见地挪动了一点,抬眼目测了一下距离。还有三步远。
S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在自己面前失控过。
他只是淡然地微笑,好像亘古未变地立在原地,面对着所有相遇与别离。宛如神龛上石刻的菩萨,无嗔无怨,无欲无求。如果有人打碎石像,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零落的尘土。
那么此时此刻空气中汹涌着的,强烈到近乎扭曲的情绪,又是什么?
“你玩厌了就随手一扔,想起来时又去抓起,就好像活生生的人不过是玩具,保质期还必须是一辈子……一辈子……你不用对它说话,也不用对它笑,反正玩具没有心!只要跟你扯上关系,谁也别想好好活着……连死都不得安生!但那又怎么样,你在乎过吗?你在乎过什么?你还记得那个为你自杀的男生叫什么吗?”
男人抵在腹间的指节慢慢地用力。
“——可我记得!这么多年,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S从胸腔里挤出几声低笑来。
“哥哥,你还记得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的脸吗?”
两步半。
G拼命集中心神,忽略胸口传来的闷痛。
肩头猛然一阵刺痛,G低头看去,女人正死死掐着那里,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J小姐瞪大了双眼,那目光不像仇恨也不像求救,却像在努力传达什么东西……
刹那间G发现了不对劲。
太强烈,太真实,太直接,全然陌生却又奇异地熟悉。那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习惯于忍耐的S,倒像是——
倒像是某个由S配音的人物。
混沌的思绪霎时间清明。声调抑扬,字句轻重,停顿长短,气息起伏,动画般一帧帧地滚过脑际,最终定格在一幅图像上。
“你还记得那些死去的人的脸吗?”
他听过这句话。就在几天之前,录音棚里近在耳边的台词,《Z》的台词!
G的嘴角微微一动,只有稀薄的空气掠过唇边。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