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浮生不若梦(11)

江上天不知与我有何前世恩怨,今生大仇,竟悠然地点起烟,靠在车身上,冷眼瞧我在海中扑腾,一声不吭。

我已按着物理学所述原理,深吸气,放松肢体,尽可能自如地让身体比重等于水,就这样半沉不浮地,在波涛间起伏。只是人力终究敌不过天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的体温连同力量,也一点一点地在海水中丧失。

看着岸上那似远还近的一点幽?红光,我突然明白,不到昏迷的前一刻,那男人不会放我上去。也或许,更直到死亡临近。

正如一只捉到老鼠的猫,不到老鼠挣扎够,不会吃。

今天的月色……好亮。亮到刺眼。

我淡淡地笑着,用力吸了口气,潜下了水底。冰冷绵密的海水,隔断了空气,隔断了世界,也隔断了……屈辱。

而真正能隔断一切的只有死亡。死亡,才是这个世间真正的、最后的公平。

肺中的氧气在缓慢而持续地消耗着,我有些头昏,胸口也开始发闷,该是上浮的时候了,可心却压制着肢体,不愿动作。

为什么要上去?细想来,这世界,竟无一王浮生可恋之物。二十四载光阴湿冷仓促,该离去的都已离去。

心跳急剧加快,肺部象烧灼般的痛,死亡迫在眉梢。

答应我,替我看每一天的太阳。

人类求生的本能果然顽固。最后关头,我尘封已久的记忆硬生生被掀起,露出一角,一句话。

只这一句,我苦笑,挣扎,上浮。

我要那明天的阳光,还能照在我身上。

又或者,这只是我不愿死亡,所以找来别人的要求当借口。若一人真心想死,又怎会在乎别人怎么认为。唉,人世间的事,又有什么能真正说清。

勉力浮上水面的时候,江上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海边,甚至浪花打湿他的裤管都不自知。

见到我,他似乎松了口气,却仍是冷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定要玩出点花样来。这么久不上来,是想装死骗我跳下去寻你罢?幸亏我早有防备。算了,今天就先饶过你,你上岸罢。”

我无力,也无意和他争辨。你见那满街的漠漠人群,又有谁能真正了解谁。

何况卑微的我,陌生的他。

湿漉漉地,疲倦地攀上堤岸,江上天稍动了动,好似要伸手来拉我,却又停住。

我也无暇理会,跌跌撞撞走过去,向衣服上一倒,再也不想动弹。水下的那段险死还生,已耗去我太多的体力。

那高贵的男人却跟了来,停在我身边,犹豫了一下,用脚踢了踢我:“起来,别装死。哪有那么累。”

“不累。我只是想作月光浴。”

我尽力轻松地笑,声音一出口,却连自已也吓了一跳,又沙哑,又干涩,象张撕破的纸。

江上天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真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说话间,人已蹲了下来,扳过我的脸,对住月光察看。

他制住我下巴的手甚是有力,我极不舒服,却也知道挣不脱,只得苦笑:“是,是。”

眼光无意间触及他的,却是一怔。江上天看着我的眸子为何如此奇怪?又似惊讶,又似震动,还似有些迷惑。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全身湿透,衣衫紧贴在身上,完全没了形状,头发也都根根滴水,胡乱向后拂着,可,这应该不妨碍到他江大少、江总裁什么事吧?为何要用这种仿似看蟑螂的眼光来看我?

那手指却沿着我的脸庞游走起来,划过颧骨,面颊,在唇角旁微一停留,又继续向下,经由咽喉滑向衬衣衣领,再一转,竟然解起我的衣衫扣子来。

靠,堂堂大总裁,说话不算话啊。明明我已遵约跳下了海,为何还耿耿于怀,非要看回来?男人这般小气,真正是没救了。

“拜托讲点信用。”我忍耐,提醒他。

手指停了一下,又继续动作,或是海风吹多了,江上天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湿衣服不脱下会感冒,拧干再穿吧。”

我冷笑,江上天,你几时又会如此好心了?从一开始,你提拔我,给我加薪,扔无数的事给我做,不都是为了满足你江大少高高在上观察人生的好奇么?可惜还没到最后一步我便已先辞职,很抱歉,你看不到赶我出去,沦落街头的那幕了。

“放手!”两个字我说来已隐带怒气。

“不放你又能怎样?”江氏语法,熟识的不可一世,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我深吸口气,突然发难。左手格绕过他右肘臂,右手托住胁腰,双膝抵住他的髂髋,顺势一转一翻,一连串的动作迅捷无伦,转眼间,已将江上天四肢反制,面朝下紧压在沙滩上。为防他的异动,我的右肘更卡在他的颈间,令他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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