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无名指(60)

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他丝毫没有察觉我的不对劲。

十四岁的时候,我爱上长我十岁的男美术老师,半年后的春天我失恋,没有一个人知道在夜里哭泣哀悼这段异常初恋的我。

那个时候生活在那样一个单纯且略嫌闭塞的小镇里,虽然周围也有人在说“玻璃”之类的词汇,但一门心思老老实实做学生,学习功课的我,即使在经历这样一段不算“正常”的初恋后,依旧没有想到自己和旁人究竟有多大不同。初三时紧张而忙碌的中考复习将我的所有心思收回到书本上,我不让自己去沉浸在悲伤难过当中,而是努力化一切为动力。因为我知道父亲对我的期待,为了回报他在我身上付出的关怀和爱,我必须有好成绩,令他不必为我担心,怎么能让如此爱我的人去担忧?

从初三延续到高中的辛苦学习让我忘记过去,再次想起那位老师则是次意外的巧合。

我们高中的图书馆很小,由于学生们大多只关注考试成绩,所以外借的书多是参考辅导书。在父亲爱书如痴的影响下,我也热衷于课外读物,几乎将可以借的书看了个遍。那一次我借到一本青少年心理学的著作,其中有一段专门讲述性心理的章节,而且还附录有性取向测试,看到这样的题目内容,我一阵心跳头晕,甩开没有去碰,却也迟迟未去归还。后来不记得过了多久,又翻出来,鼓足勇气做完所有测试,结果表明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同性恋者,望着意料之中的结果,我由胃中泛起一股酸涩的呕吐感,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向外流,事后这么多年,我还是无法说清当时究竟在想什么,为何会伤心到那种痛哭流涕无比软弱的样子。

慌乱地将书归还,自欺欺人地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是自己的情况怎会不清楚,爱上同为男性的美术教师的事实又如何能够彻底忘记,自己是不正常的,这个认知令我几乎垮掉。这可不是简单的标新立异,喜欢同性的能有几人,左撇子都会被人用怪异的神色注视,同性恋更是如艾滋病一般为多数人所不齿。我开始偷偷摸摸关注同性恋者的报道,多看一些便多厌恶自己一分,我害怕自己不会对异性动情,同时害怕父母知道后会有多么伤心失望,有一个同性恋的儿子又会带给他们多少麻烦和不堪,想的越多越感到不寒而栗,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只能用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来形容。

最终拯救我的还是自己,严苛地强迫自己不去考虑高考之外的任何事情,每天泡在参考书中,学习是唯一令我解脱的途径,狂刻各类难度不一的习题集,强迫朋友与我一起复习功课,使他们的名次在短期内上升几十名,而自己的成绩也得以在竞争激烈、战况惨痛的考前模拟试中屡屡稳固在全年级前二十名以内。

升入大学近两年内,我认为自己很好地克制住自己不正常的性取向,虽然没有对任何女生发生兴趣,却也始终没有喜欢上哪个男孩,我开始猜测自己只是偶发的性取向错乱。但是原来我错了,在袁禧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她的同班同学,一个有着艺术家飘逸气质的清隽男孩,看到他坐在窗边安静画画的身影,我的心脏狂乱跳动,然后一个声音冷酷的告诉我:“你完了!”原来我根本无法抗拒这一类型的人,之后的两年多里,我渴望见到他,为自己找各种理由去袁禧学校接近他,又厌恶恐惧这样的自己,当我意识到自己想对他做些什么时,更对自己肮脏的念头感到恶心。

原想着我一定能掩藏住自己的意图,却不知道身边的袁禧早已洞穿我的秘密。那时我们还不是特别亲密的知已朋友,看穿我行为的她体贴的没有点破,只是在一旁观察我。后来她约我一起去爬山,在山顶上两个人坐等日出时,她向我道出暗恋阿尤的事情,在接受我的安慰时,她告诉我,她相信我能了解这份暗恋的心情,毕竟我也在默默喜欢别人。当我还在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她干脆直接道出那男孩的名字,我拙劣地说些反驳的话,决不肯承认喜欢上同性。袁禧对于我的懦弱卑劣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生气恼怒,反而能够理解,在她包容平等的态度下,我终于放开心防,将自己的所有倾述予她,同时我发现原来有一个人共同分担这份秘密,它便不再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四毕业时,我仍旧迷恋着那个男孩,在他们的毕业设计展上,我站在他的毕业作品前痴迷流连,他把我当作艺术上的知已不断阐述创作观点,而后愉快地邀请我参加7月下旬他与女友的婚礼。惊讶万分的我喃喃“是否太早”,他却春风满面地直称迫不及待,并且伸出手来给我看他自己设计的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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