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无名指(84)

宇珞停下脚步,喃喃自语,从他落寞痛楚的神情中我当然能够判断出他只是单纯地在谈论对继父的心情,可是又无可避免地猜测他也是在向我暗示些什么。

“我对他的死也该负责任,我不该对他冷淡,应该想到他的心脏病,如果我当时能安抚他的情绪,如果我赶过去看他,如果……”

他的嗓音越来越压抑沙哑,双肩微微颤抖,长期埋在心底的自责悔恨蚕食他的心,精神大概已趋向饱和状态,难以继续承载更多的歉意和悲伤。而他只是一个不易外露情感的孩子,根本不会自我排解,只能不断伤害自己,钻进死胡同不知回转。

“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他突如其来的软弱和以往一样令我手足无措,我早说过,如果男孩表现出过分凄哀的神情,会比女孩更来得令人同情,而每每见到他的无助彷徨,我都会克制不了拥他入怀的冲动。“林先生爱你,也能了解你的心情。他的自责任何人都无法劝慰,包括你,伤心是正常的,哭也不是可耻的事情,只是不要继续伤害自己,封闭在这样的情绪里,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该坚强的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我想,林先生自然也是这样希望的。”

以上所说的话在我自己看来都极苍白无力,因为我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处境,一年多前父亲因病入院,数度陷入缺氧昏迷状态,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看到父亲的痛苦,我的泪根本无法控制,却只能强作坚强支撑局面。那样的情况维持了大半年,我曾以为自己快不行了,而亲朋好友的安慰鼓励完全听不进去,幸而后来父亲终于转危为安,我才能够安心。

宇珞偏头半眯起眼,倔强地将涌上的泪水锁住,显然不愿在这个时候听到我略嫌敷衍的回答,也许他需要的是更直接的安慰。

雪下得愈加大,宇珞依旧不肯挪动一步,执拗的低下头,等我做出他需要的反应。

终于,我承认,他赢了。面对他通红的鼻尖,满身的雪片,我的一颗心再度软化,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同时长叹一声。宇珞立刻靠在我肩上,抬手回抱住我,拉近两人的距离。

“哭出来你会好受些。”

“男人哭很难看,没出息。”

“我不会笑你,更不会告诉其他人。”

宇珞的哭泣和他的笑相同,都压抑到无声无息,只有身体偶尔的颤抖和用力抓住我的手才能表明他此刻激动的情绪。陈姐究竟如何教他,他又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对了,林诗意所说的便是他所经历的。宇又诚与两个女人的情感纠缠伤害着他们自己,也害惨周围的人,特别是孩子们。

他哭了许久,长到我们都变成雪人,他才抬头不好意思地看我。

“好些?我送你回医院?”

宇珞迟疑一下,点头答应,可却不动,只是看向我。

“眼睛有点红,转一圈再回去吧?”我完全能够了解他所想所担忧的。

我们在医院附近走了走,中间他告诉我阿闻卷入这个家庭的真正原因,因为阿闻的姐姐曾经是林敬年的情人。可能是出于对妻子的报复,三十多岁,事业蒸蒸日上的林先生结识那个当时需要赚钱养育弟弟的女子,林先生本就不曾放入真心,转身离去时倒也洒脱,只当对方要的不过就是钱。可是那个骨子里传统的女人却为他单身一辈子,几年前又身患癌症,不过是一个大学讲师的阿闻又哪里有更多的钱来支付高昂的医药费,所以才会来到B市工作同时寻找林先生准备向他要钱。恐怕阿闻与陈姐或者林诗意的纠缠都是报复林先生的手段,唉,为什么他们都在彼此仇恨,伤害对方,这样自己的痛就可以减轻吗?阿尤呢,又是一个受害者,只不过是被阿闻与林诗意的冲突波及的倒霉鬼,林诗意要撞的应该是阿闻,因为林先生死后,阿闻“敲诈”的对象变成了林诗意。

直到已经在宇珞的脸上看不出哭泣的痕迹,我们才返回病房,不过却在走廊上遇到宇珏。

是陈姐让宇珏离开病房,给她和林诗意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并不放心却无法违抗妈妈的决定,只能守在外面。早前,宇珞透过玻璃窗看到我和林诗意离开医院,便匆忙追出来,在那之后,陈姐沉思一段时间,亲自给林诗意打手机,请她过来。

听说林诗意在里面,宇珞皱紧眉头,不管怎么劝都要去看看。林诗意至少已两次伤害陈姐,现在她们独处的确令人担心。但我也能明白宇珏的立场,他和陈姐的交锋必然是输多赢少,他毕竟是做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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