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191)

霍相贞的脑袋有了千斤重,晃晃荡荡的往下垂,一直垂到了马从戎的大腿上。待到枕踏实了,他把两条长腿抬上沙发,仰面朝天的又翻了个身。马从戎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低了头:“大爷,要睡也得回屋啊!”

霍相贞含糊的嘀咕了一声:“不。”

然后他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呼出去,再吸回去时便成了个小呼噜。一瞬间的工夫,他睡着了。

后半夜,霍相贞睡醒了。睁开眼睛向上一望,他看到了辉煌的吊灯。

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他转身再看,看到了马从戎。马从戎本是向后仰靠着也在睡,然而霍相贞略微一动,他便醒了。眯着眼睛望向霍相贞,他没说话;霍相贞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睡糊涂了,也不言语。

于是马从戎起了身,握了他的手臂往起搀:“大爷,下冷,咱们上睡。”

霍相贞跟着他起了立,脑子里没生出什么思想,梦游似的随着他走了。

马从戎把霍相贞扶进卧室哄上了床。等到霍相贞在被窝里躺好了,马从戎以手撑床俯了身,凑到他的耳边问话:“大爷,我也在您床上躺一会儿成不成?再过几个钟头天就亮了,天亮之后,我好直接伺候您起来。”

霍相贞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把眼睛闭上了:“你跟我挤什么?回你自己屋去!”

马从戎面不改色:“那我走了,大爷有事儿就摁铃。”

出了卧室关了房门。马从戎弯了腰一手扶墙,一手捶了捶自己的腿。两条腿被霍相贞的脑袋压了大半夜,尽管已经上下的走了一阵子,然而血脉还像是不大通。一边捶,他一边在心里骂起了一墙之隔的霍相贞。妈的太不疼人了,自己给他垫了大半夜的脑袋,结果连他的床都上不去。对于这么一头高高在上的活驴,实在不应该动感情;马从戎大踏步的往下走,气得头脑一片清明,真是醒透彻了。

然而,待到钻进了他的冷被窝,他百无聊赖的翻了几个身,心里还是没能把霍相贞完全放下。关了电灯闭了眼睛,他想睡,可是无论如何睡不着。末了掀了棉被坐起身,他摸索着穿了拖鞋又下了床。推门出去上了,他一路往霍相贞的卧室里走,走到半路,他发现书房里亮了灯。

于是,他半路转了方向。走到书房门口,他轻轻一推房门:“大爷?”

霍相贞站在大写字台后,正在低头研究一张无边无际的辽阔蓝图。抬头见他来了,霍相贞的脸上没有表情:“去沏壶茶,要热的。”

马从戎被他的话堵在了门外。转身又下了,马从戎当真是端上了一壶滚烫的茶。倒了一杯送到霍相贞的手中,马从戎见他是用双手捧着茶杯,仿佛害了冷,要靠着一杯热茶取暖。

“家里的暖气是不是不够热?”马从戎悄声的问:“我给大爷拿件衣裳过来披一披?”

霍相贞盯着图纸摇了头,显然心思不在他的身上。

马从戎忍不住的想和他说话,想要他的一点反应:“这不是装甲列车的图纸吗?列车都报废了,大爷怎么把它又翻出来了?”

这句话问得好,霍相贞终于有了正经的回答:“设计装甲列车的人,就是个神经病!”

马从戎笑了一下:“那大爷现在这是看什么呢?”

霍相贞喝了一口热茶:“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把它改进一下。”

马从戎和声细语的逗着他:“改进好了,不也还是装甲列车吗?”

霍相贞弯腰低头,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执笔在图纸上做了个记号:“你懂个屁!”

马从戎冷眼旁观,心想陪着这么个人过一辈子,那日子可怎么熬啊!

一堵墙似的,什么好听话说给他,结果都是撞个粉碎。只能给他预备吃穿,然而他又是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穿什么。预备出花了,也未必能博得他的一声好。

后半夜了,寒气不知是怎么突破重围渗进书房的,让马从戎不住的想打哆嗦。拢着睡袍前襟后退几步,他在屋角的一架小沙发上坐了。拱肩缩背的垂了头,他看自己的脚。光脚穿着拖鞋,露出了一排脚趾头。他白,从脸蛋白到脚趾头。脚趾头冷得白中透青,很有控制的打了个哈欠,他发现自己呼出的气也是凉的。

抬眼再看霍相贞,他心里憋闷着,有一肚子的闲话要讲:“大爷,真的,您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霍相贞俯身把胳膊肘架在了写字台面上,听了这话,便头也不抬的反问:“你有人选?”

马从戎笑了一下:“没有,您不得慢慢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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