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424)

霍相贞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信封封口上的印章。而马从戎沉默片刻,收回信封撕开了封口:“大爷,我来读信,您提起精神听着。”

马从戎从信封里抽出信笺一看,发现信笺纸张太厚了,撑得信封鼓鼓囊囊,其实只有三张。低头清了清喉咙,他开始朗朗的读。以着白摩尼的水平,自然也只能写最简明的白话信。听众们不用动脑子,有耳朵就能懂。

顾承喜听着,没听出哪句话情真意切,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怀疑白摩尼这小子是烂泥扶不上墙,越到用得着他的时候,他越没用。而霍相贞静静的望着正在朗读的马从戎,心中却是微微的亮堂了一点,心想摩尼这信写得好,话说得一句是一句,利利索索明明白白,笔上功夫有长进了。

他对白摩尼的要求素来不高,所以对方哪怕有了一丝一毫的进步,他也能感觉得到。

马从戎读完第一页信笺,开始读第二页。第二页没读几句,他骤然一愣:“嗯?这怎么——”

将第三页信笺也看了一遍,马从戎惊诧的告诉霍相贞:“信到这里就结束了,后头让白少爷画很多叉,不知道又是什么奇怪规矩。”

霍相贞听到这里,竟是颤巍巍的从被窝里伸出了一只手。马从戎会意,立刻把信笺全部送到了他的手中,让他亲眼去看。而霍相贞盯着满篇的叉,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西方小孩子的规矩,一个叉,代表一个吻。这么多的叉,这么多的吻。

他一笑,马从戎和顾承喜看在眼里,五味陈杂的也跟着笑了。两人都没品出这封信的好,就这么一篇淡而无味的陈词滥调,然能够勾出垂死之人的笑容,可见天津那位真是宝贝。

马从戎以大局为重,暂时放下醋意,趁热打铁的又道:“大爷,白少爷还另托我给您带了两句话,您想不想听?”

霍相贞转向了马从戎,轻轻的一点头。

马从戎向他探了头,诡秘而又亲热的笑道:“白少爷说,仗打完了,他在等您。白少爷还说,您上次给了他一张支票,他留着一直没动。”

然后开玩笑似的一推霍相贞,他低声问道:“大爷,您告诉我,您给了白少爷多少钱?我听着好像是数目不小。那您太偏心了,白少爷现在又不缺钱,我可是坐吃山空,您有钱也该先贴补贴补我啊!”

霍相贞正在琢磨白摩尼那两句话,这时听马从戎如此厚颜无耻,不由得又笑了;一边笑,一边又感觉自己明白了白摩尼的意思——小弟愿意跟自己回家,而且小弟还存了一笔过日子的钱。

霍相贞对那日子做了一番想象,只觉有阳光从天而降,把自己的身心全照成了透亮。歪着脑袋向下望去,他看向了顾承喜。顾承喜一直没言语,但是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人一般,肩膀端成水平,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来回转,仿佛随时能从七窍中崩出个弹簧或者螺丝钉。毫无准备的和霍相贞对视了片刻,他突然起身向前,像弹个臭虫似的,一指头就把挡路的马从戎弹开了。

鸠占鹊巢的坐到了霍相贞眼前,他低头问道:“你有话说?”

霍相贞还捏着那三张信笺。对着顾承喜吸了一口气,他哑着嗓子说道:“我走。”

顾承喜听闻此言,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感觉自己是受了刺激,刺激得眼珠子都往外一努——自己这些天对他连求带哭又泣又诉,效果等于放屁;而白摩尼不过是写了那么一封有头没尾的破信,就让他不但要活、而且要走了!

但现在不是算小账的时候,有话也得顺着霍相贞说。顾承喜因为内心太不服不忿了,所以表面尤其爽朗,简直快要哈哈大笑,以示豁达豪迈:“行!哪天你恢复原样儿了,活蹦乱跳了,我就让你走。”然后他“咣”的往自己胸口捶了一拳:“兄弟够意思吧?”

这一拳太猛了,捶得他岔了气,以至于说完这句话后,他开始咔咔的咳嗽,咳嗽了没有几声,口水呛进了气管,这一下可了不得了,他前俯后仰的咳嗽,四面八方的咳嗽,躺着的霍相贞和站着的马从戎,全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马从戎拧着眉毛,上前给他又摩前胸又拍后背,及至咳嗽平息了,他面红耳赤的长吸了一口气,吸出“啊……”的一声,声音十分苍凉,简直像哭。

第169章 驱逐

马从戎喂了霍相贞小半碗稀薄的米汤,又拧了一条热毛巾,要给他擦一擦头脸身体。厚棉被掀开来,连霍相贞自己都嗅到了一股子隐隐约约的汗酸气。马从戎先是解开上面小褂,给他抹拭了前胸后背,肋骨一道一道的,脊梁骨一节一节的,看着令人心惊。而霍相贞先是不言语,及至马从戎要给他脱裤子了,他才伸手向下挡了一下,有气无声的说道:“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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