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426)

七年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哪有这样彻底的单相思?哪有这样无望的浪漫?对着目瞪口呆的马从戎点头一笑,他感觉自己是报仇雪恨了。明明是爱,提起来却是血淋淋恶狠狠,感情强烈到了这般地步,爱恨都无法分了!

迎着顾承喜的目光,马从戎依然笑着,声音很轻:“顾军长,您真会开玩笑。”

顾承喜饶有耐心的一摇头:“非常正经,不是玩笑。”

马从戎快要笑不下去了:“大爷他——”

他想问“大爷的意思”,可是转念一想,感觉没有必要问。大爷但凡对顾承喜有半分意思,也不至于饿成了人干。

于是他临时换了内容:“大爷他……也没什么好的。”

顾承喜深深的一点头:“你这句话,我很同意。”

马从戎不说话了,单是看着顾承喜。

于是顾承喜继续说道:“马三爷,他是没什么好。可你能为他送我谢礼,我也能为他跳冰窟窿。放心,我和他是打过不少仗,但现在他打不动了,我也打够了。你让我再伺候他几天,等到过完年了,他大概也能有几分人模样了,你再过来。到时候怎么安顿他,也是个难题。咱俩免不了还得商量商量。”

马从戎审视着顾承喜的神情,越看越真,心中只觉不可思议。

当天晚上,马从戎带着随从上了火车。

进入包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不睡觉,在小床上正襟危坐,双目炯炯,如同猫头鹰。这太荒谬了,他想,顾承喜那样的,怎么会看上大爷这样的?难道大爷特别招人爱,只有我没看出来?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除之不尽,防不胜防。马从戎没想到自己的情路然如此坎坷,简直看不到光亮了。

与此同时,霍相贞倚着棉被垛,正在一口一口的喝红豆粥。顾承喜端着小碗捏着小勺,一边喂他,一边问道:“甜不甜?”

霍相贞一点头:“嗯。”

顾承喜又问:“静恒,过去的事情不提,只说这一次,从你跳河开始到现在,我对你怎么样?”

霍相贞坐不住,即便东倒西歪的坐了,脖子也挑不起脑袋。听了顾承喜的问话,他偏着脸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顾承喜不急不躁,换了个问法:“我好不好?”

霍相贞依旧不言语。

顾承喜笑了:“看来我白忙活了,还是个坏人。”

霍相贞迟疑了一下,随即一摇头。

顾承喜慢慢的喂完了一碗粥。放下小碗抬头一瞧,他见霍相贞正在一点一点的蹭着要往下躺,以为是身不由己,连忙伸手要去搀他。然而霍相贞艰难的摇了摇头,喘息着说道:“不,坐着……疼……”

顾承喜先是懵懂,紧接着明白了。霍相贞现在就是一身骨头一身皮,坐在梆硬的火炕上,即便是身下垫了褥子,坐久了也要硌得屁股疼。可是刚刚喝了一碗热粥,直接躺下,又怕有碍他的消化。顾承喜略一思索,随即凑到霍相贞身边坐了,把对方拉扯到了自己腿上怀中。霍相贞没肉,他有肉,双腿盘起来,正是很好的坐垫。

霍相贞本来就高大,如今坐上了他的腿,越发高了他一头,脱力似的向后仰靠了棉被垛,他的嘴唇被红豆粥烫出了隐隐的血色。而顾承喜一手拢着他的大腿,一手托着他的后腰,探头把脸贴上了他的胸膛。胸膛瘦骨嶙峋的,但是有咚咚的心跳,顾承喜想那必定是很大的一颗心,至少有自己的拳头大,每跳一下,都是力道非凡。

两个人,近些年,一直没有这样和平静谧的相处过。霍相贞没有力气说话,所以顾承喜也很沉默。夜里他钻进被窝里,又想搂着霍相贞睡觉。霍相贞如今清醒了,便不愿意。颤悠悠的推他一把,再推一把,见推他不开,霍相贞只好翻身背对了他。

顾承喜合身贴了他的后背,心里很安然,什么也没想。

凌晨时分,两个人都醒了。外间值夜的勤务兵看着个小酒精炉子,炉子上咕嘟着米粥。顾承喜开了电灯下了炕,端回米粥喂给霍相贞吃,一边喂,一边自己笑:“你成奶娃娃了,一天八遍的喂。”

霍相贞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抬手要去接碗:“我自己来。”

顾承喜抬手躲了一下:“碗烫,你端不住。”

霍相贞一点力气也没有,知道自己的确是端不住,所以并不强端。对着粥碗咽了一口粥,他面无表情的等着下一口。扑撒开的睫毛在升腾的热汽中湿润了,黑得有了光泽。

顾承喜盯着他看,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了那年冬天——那年冬天,他把霍相贞从死人堆里背回了家,喂给霍相贞的第一顿就是粥,糙米粥,那时候穷,好米吃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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