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454)

读不动了,也不敢读。坐在阴霾的天空下,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但是只要不读完,就还像有转圜的希望。他留着这一点希望看花看草看天,看过花草天地之后,他垂下头,继续读信。

信的末尾,只有句号。他往下找,要找那长篇大论的叉,下面没有,翻过来再看背面,背面也没有。怎么找都找不到,看来就是真没有了。

面无表情的把两张信笺合在一起装进信封,他抬起头向外望,看到天地无光、花草凋零。

这个时候,马从戎走了出来。

马从戎用霍相贞洗剩下的热水泡了个澡,出浴之后,他也松松的穿了一件日本式浴衣,浴衣是墨绿色的,上面横七竖八的印了黑竹叶子,衬得他皮肤雪白,简直成了瓷人。赤脚走在木地板上,他只在脚后跟上透出两片粉红。

走到套廊席地而坐了,他把霍相贞的一只脚搬到自己怀里,用小锉轻轻打磨刚修剪过的脚趾甲。自从到了日本,家里外头都是凭他一个人,闲了两年多,总算又忙起来了,他忙得通体舒泰,精神焕发。而在清闲时候,他有了新的爱好,开始摆弄霍相贞。洗洗他,摸摸他,哄哄他,缠缠他,不知怎的,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活感。可他扪心自问,似乎这些年自己至多是憋气窝火,心中并没有怀过大的仇恨。

一手捏着霍相贞的脚趾头,一手捏着薄薄的小锉,他自得其乐的开了口:“白少爷在信里说了什么?大爷怎么看着不高兴了?”

霍相贞把信封放到身旁,然后低声答道:“他说,他不来了。”

马从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有笑声,嘻嘻嘻哈哈哈哈。心里笑着,脸却板着,白白净净,除了五官之外,什么都没有:“哦?为什么?”

天空毫无预兆的飘起了雨丝,似有似无的,让人无须躲避。霍相贞仰脸望天,许久之后才回答道:“他说,他要给连毅,养老送终。”

他的声音很轻,是疲惫透了的样子,疲惫,也茫然:“他对我,是情;对连毅,是义。情义两难全,他舍情取义。”

然后他转向了马从戎,眼珠子是湿漉漉的黑:“他还说,我没了他,也能继续生活,连毅没了他,怕会不得好死。一条人命,他没法说扔就扔。”

马从戎低下头,轻飘飘的说道:“白少爷这话也有道理。大爷以为呢?”

霍相贞又转开了脸,仿佛现在他谁也面对不了了,连马从戎都不能正视了。盯着那棵过了花期的樱花树,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我不怪他不跟我,我只是可怜他那么小……他那么小……”

马从戎心中不以为然,但是语气十分柔和:“小?白少爷今年是二十五还是二十六?不小了,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都给您当秘书长了。”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里的小锉,四脚着地的爬到了霍相贞面前。跪坐着直起了身,他探头去看霍相贞的眼睛:“大爷,白少爷看样子是肯定不能来了,您身边就只有一个我。要不然,您拿我当白少爷?”

霍相贞听了这话,没听明白,回头看着马从戎想了想,他低头闭了眼睛,伸手把马从戎向上一抱。马从戎顺势跨坐上了他的大腿,又抬手搂了他的脖子。霍相贞依旧闭着眼睛,弯腰把脸贴到了他的胸前。而他垂下眼帘,一手搭着霍相贞的肩膀,一手抚摸了霍相贞的后脑勺。这样真是好,但是还不够,如果在此时此地还不能把大爷霸占住,马从戎想,那自己真是白活了。

正当此时,霍相贞缓缓的松开了手。

睁开眼睛望向马从戎,霍相贞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你不是他。”

然后他想把马从戎推开,可马从戎紧紧拥抱了他,紧得亲密无间,他推不开。

又过了一个礼拜,霍相贞收到了白摩尼汇来的五万元。白摩尼如今已经颇有心眼,知道他是个甩手大爷,有了钱就往马从戎怀里一扔,而马从戎又贪得无厌,到手的钱就全算自己的,所以不肯多给,怕他很快被马从戎搜刮个精光,再落个寄人篱下的光景。

霍相贞拿了这五万块钱,十分为难,留,他不忍心,因为总觉得小弟在天津也是孤独无依的,没钱不行;可是不留的话,他又真是没钱,虽然马从戎在吃穿用度上没亏待过他,可他心里发虚,时常是硬着头皮过日子。让他伸手向马从戎要零花钱,他是绝开不了口的。

马从戎得知了此事,极力怂恿着他把钱再汇回去。区区五万块钱,在马从戎眼中,实在不算什么,所以他想让霍相贞把钱退还,一是免得大爷有了钱会闹独立,二是让白少爷碰个钉子,知难而退,从此别再藕断丝连的写信汇钱。见霍相贞迟迟疑疑的,他调动三寸不烂之舌,百般解释千般譬喻,然而口沫横飞的说到最后,霍相贞却是出乎他意料的没志气,居然把钱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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