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光实色(114)

这当然首先是因为,作为主人公之一的小受是爱情故事成立的基本前提,重要性毋庸质疑,但我个人觉得,小受能在与小攻同台出入时略占上风,却更多是因为,他与小攻代表的是不同的心理角度——不管是撰写角度还是阅读角度。

相对小受而言,小攻这种角色,路线单纯,章法也相对约定俗成,比如,除了「如何接受爱上一个男人」,「如何去同这个男人做爱」这样的戏剧心理冲突(是GAY就连这种冲突也可免),他的塑造角度基本上可与BG小说男主角无甚差别,读者对他的期待也同样如此。他身上基本折射的是女性对于男性直线型的幻想。设想一下,那些让人难忘的小攻,如果非得把另一主角性别置换为女人,效果会如何?至少很多时候我们会发现,只要修改得当,故事不至因此而难以忍受,这种可能性映证着,在类型、题材、风格……等等诸多小说重要元素汇聚成的洪流中,小攻本身并不具备对一男男爱情故事决定性的影响力。

而小受不同,首先,小受也是男人,其次,他是承欢小攻身下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简直是耽美小说与BG小说之间区别的显著标志,而且耽美小受这种角色的特质,决定了他不可能用类似直线的,模式化的思维去简单描画,而只能在矛盾交错的把握中跃然而出。

这里不能不提到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作者。大量耽美小说,作者都是女性。从逻辑上看,男人到底是怎样的,男人的感情方式是怎样的,男人与男人相处应该是怎样的……这些问题需要的大量经验,细节,常识,很多作者并不了解,或者了解不多,或者说到底——无法想象一个男人那样去感同身受的了解,于是就象所有的写作一样,想象必然发挥它们的重要作用,这种发挥,最主要实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首先,对小受性情及双方互动的塑造。

其次,对感官意义上男男之情的塑造。

光说第一点。不同的作者的想象、偏好、寄托会实现不同的小受面貌,按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原则,他们的塑造不存在统一的标准——理论上他们都会找到各自的受众,有人深爱沈烟轻,也有人中意贺玉郎,不过有时创造出的人物形象,可能因作者的水平和把握出现受众覆盖率的反常。总的来看,大众似乎普遍反感BG化模式的BL。反感平胸小受。但是,这种反感也未必是绝对的。就象一个被交口称赞的作品,比如暗夜流光的《十年》,也会遇到读者挑剔它的人物塑造与感情方式——众口难调是必然规律。不过作为它们,有一点是共通的:女作者们都需要运用大量想象力的逻辑来编纂男男的故事,作为同样不确定男人与男人该以何种面貌进行爱情生活的女读者,也是在以自己的想象力的逻辑来接受女作者的创造,这种途径,实现起来并不存在质的差别,只因为各种综合的原因,表现出效果和接受度上的差距。

再说第二点,其实它完全可以归于第一点就象性有时候就是爱的一部分,但正如男人的性很多时候并非爱的一部分,现在也有很多男男文非常明显把性列为爱之外必须要拿出来大书特书的件事儿——不过书得水平不一。我觉得这种现象似乎印证出点:不仅仅是在精神层面,在感官层面上,耽美也寄托着女作者与女读者微妙的幻想和意淫。

女性热爱撰写和阅读男男小说,反映的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理?很难给予确切的解释,比如,究竟是性幻想曲折的迁移呢,还是对理想男性强烈到只能用男男方式来表达的爱意?究竟是体现了女人心理强势一面在创作中的蔓延,还是单纯的天生与众不同所谓「恶趣味」?无论怎么样,作为基本不可能以男性的方式与男性完成性活动的女人(有时我觉得,女变男攻和平胸受在某种程度上似是对此遗憾的变相弥补),写男人与男人的性,写男人与男人的性生活中的小受,需要调动更为内倾与更为私密的想象力,也需要强烈的自我说服甚至自我催眠,才可能将其按自己所想打造而出,而作为享受这样的阅读快感的女读者,无疑与作者有着奇妙的默契。这种默契难以言表,比如它有可能落在《北京故事》那样酣畅琳漓的直观中,也可能油然而生在《碧玉奴》那种氤氲迷离的辗转里……

从这两点来看,想塑造出色的男男言情型耽美故事里的小受,必须象在夹缝中走钢丝一样维持住平衡,一方面,小受的特质、性别、逻辑,都决定了他很多方面超出女性自己的现实经验,又无法靠直线型的幻想来简单复制,他必须被努力有女性可能并不熟悉擅长的方式去赋于一种说服力,另一方面,他作为男男爱情故事的主角,他面对的大部分创造者和读者,又决定了大多数时候他必须依托女性的想象力、标准、以及情感的逻辑来打造——哪怕那些逻辑并不一定靠谱——如此这般他才能既满足作者,又令读者感同身受。这样的成品,虽然追根究底,相对虚空,飘渺,奇特,异想天开,但同时却又能充塞着幻想与寄托真切立足于读者与作者的互动间,这效果有时就好象那种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在阳光,水珠和求水者的心里,反射着应运而生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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