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床难戒(14)

伍小可泡在水里想事情。郑明华早已先他一步离开了浴池,等换了家居服进来催他吃饭,已经完全看不出白天发过烧生过病的痕迹。

伍小可默不作声看他开了热水,很快脚底便觉得有热流,不烫,却舒服的筋骨松散。他泡了有一会儿了,并没有感觉出来慢慢下降的水温,整整一天都守在床边,他的腿脚早已麻木,浑身上下疼不说,还一直肠痉挛疼得他冒冷汗,这一天过得实在是糟糕。

郑明华坐在一边看他,伸手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像是在摸自己养的宠物:“还在疼?”

伍小可摇头,他喝了清热解毒的中药,又被浸在热水里掏干净了身体里的异物,这会儿只是懒得动而已。

郑明华说:“你跟我做个保证。”

伍小可抬头不解看他。

“不管到什么地步都别伤自己性命。”

伍小可说:“好。”婆婆妈妈没完没了,谁会想死,他只是吓唬吓唬那王八蛋而已。

郑明华补充:“不是哄我的。”

伍小可立刻说:“我从不哄人。”

郑明华低头与他对视,在他眼里找破绽,可伍小可特别真诚。这是伍小可惯用的伎俩。从说第一句甜言蜜语让金主开心时,他便信誓旦旦说,我是从来不哄人的。

热腾腾的海鲜焗饭异香扑鼻,伍小可一勺下去居然没有捞到饭,于是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好、好多芝士!”他几乎要在餐厅泪奔。

伍小可是狂热的奶制品信徒,在这样一个被非人折磨的阴雨天,饿了十几个小时之后,竟然入夜时还能给他一大碗他最钟爱的食物,他控制不住情绪。

郑明华刚退烧,一碗清火的滋补粥品本来吃得挺好,被他这么一闹,倒有些嫉妒他在这屋里比他还要得宠了。

伍小可见郑明华看自己,迟疑了一下,忍痛把碗里大块儿的龙虾肉夹到他粥里:“给你。”

郑明华给他送了回去:“自己吃。”

伍小可便不再假客气,埋头幸福的吃饭。他的吃相放肆,郑明华有时从外头回来心情阴郁全无食欲,可只要看着伍小可吃,他就能慢慢有胃口。

时间已经八点多了。雨还在下,管家进来说郑医生来了。

郑明华说:“我这不是没事了。”

管家说:“郑医生担心您病情反复,医者仁心么。”

郑明华起身去了客厅,没一会儿伍小可就听到他骂人的声音,连忙端了餐盘去看。

郑家的家庭医生郑义背着药箱站在客厅中央,郑明华说:“你的祖师爷叫你悬壶济世,不是叫你多管闲事。”

郑义一副死谏到底的样子:“即使不是为老夫人,您也要想想少夫人……”

郑明华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报纸,伍小可在他甩出去之前叫住了他:“明华!”

郑明华放下了报纸。

管家识颜色,上前一步对郑义说:“天黑了山路难走,我送你一程。”

管家把医生送到山脚,他们是老相识,同是郑家远亲,同为郑家效力,连年纪都相仿。

郑义对郑明华的偏执与怪癖颇有看法:“你就不起疑?快四十岁的人了,没有出过一次意外。”

郑忠说:“四少本来就是谨慎的人呐。”

郑义说:“对外人自然谨慎,对自己妻子何必谨慎呢,他想断子绝孙啊?”

郑忠劝说:“老伙计,你尽了义务就罢了,回头跟老夫人说,叫她少操心四少,如今的四少也是她操心不着的了。”

这话里的意思两个人心照不宣,郑义唯有长叹。

郑明华要伍小可陪他睡觉,伍小可说那你要付两笔工钱,司机一笔,陪床一笔。

郑明华心情大好,抱着他倒在沙发里:“不生气了?”

伍小可说:“你那晚为什么一定要我走?”

郑明华敲他的头:“见你烦。”

“我怎么烦了?”

“非要跟她们凑一堆,烦!”

伍小可无法理解这个老男人的逻辑。

郑明华没有说实话,当时他确实是一时怒极,让他感到生气的是李雪那句“既然你离不开他”。郑明华恨束缚,他不想被牵制,伍小可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慰藉品,他不是非他不可。

一定有和伍小可一样听话的孩子,郑明华早就想过自己对伍小可的感情,处久了当然舍不得,他没有养过宠物,但见过堂姐妹为了死去的宠物哭得伤心。伍小可很好,好的没得挑剔,所以那时见他拿着酒瓶子他会慌张恐惧。半个月了,郑明华发觉当时那一瞬间灭顶的恐惧似乎是因为酒后的情绪激动,现在冷静了,警告过了,他便坦然了。

伍小可不会离开他,只要他看他看得牢一些,别叫人拐走了。

冬日降水少,雨下了两天很快便放晴了,晨曦中的林间还有些雾霭未散,缥缈似仙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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