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汛(17)

他身边突然冒出许多看不清面孔的憧憧人影,嬉笑着附和:

“真是令人作呕。”

“没想到楚汛是这样的人。”

“早就听说楚经理是同性恋,他该不会想潜规则我吧?我可得当心。”

“他是男同性恋,一定私生活混乱。”

“说不定患有性病。”

“哈哈哈哈,他得了绝症说不定就是因为私生活太过淫乱。”

楚汛百口莫辩,只想逃跑,一路跑回家,想要找个地方躲躲。

爸爸却不许他进门:

“你这孽子!伤风败俗!”

“最好死在外面,一了百了!死了也休想我把你葬进我们老家的祖坟!”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害得我也丢尽颜面。”

楚汛被赶来赶去,天下之大,竟然无他可立身之地。

他着急、茫然、伤心、绝望。

为什么呢?他是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生而为男人,又天生就喜欢男人吗?就因为这样他就得受尽折磨、不得好死吗?

忽地有人抓住他的手,唤他的名字:“阿汛,阿汛……”

楚汛终于被唤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蔺焰尘的脸映入眼帘,有些模糊。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满面泪水。

蔺焰尘握紧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畔,去温暖楚汛冰凉的手心:“你做噩梦了,哭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就默默掉眼泪,我才看到,枕头都被哭湿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没敢问楚汛梦见什么,怕触及楚汛的伤心处。

平生第一次,有人哭起来叫他觉得心疼,楚汛看上去那么脆弱无助。

楚汛坐起身,做了一场噩梦,非常疲惫,说:“小蔺,你抱着我。”

蔺焰尘抱住他。

蔺焰尘滚烫的胸膛和宽厚像给了楚汛一个可归之处,让他安置下漂浮不定的心。

起码此时此刻,有人愿意抱着他。他没说话,就安静地抱着蔺焰尘,蔺焰尘则抚摸着他的背,像是在哄着一个婴儿,使他呼吸逐渐平稳。

他觉得身上发凉,然后意识到是因为冷汗,说:“还是别抱了,我一身汗,脏。”

蔺焰尘不肯放开:“不脏。”

小蔺对这个情人岗位真是尽职尽责,楚汛起初欣慰,仔细想想却觉得更加寂寞,可惜演的再真也不是真的,是他花钱买的,世上根本无人爱他。

他见过有人花钱买年轻的肉体,结果无法自拔,求着小情人留下,继续扮演真爱游戏里的角色,大抵就是遇见了小蔺这样的高手。幸好他行将就木,才能保持脑袋的清醒,否则说不定也会一掷千金,去讨小情人的欢心。

楚汛轻轻拍他的肩膀:“你让我换件衣服,我衣服都湿了,再穿着要感冒的。”

蔺焰尘这才松开手,望着他的眼底全是担忧,仿佛一片真心。

楚汛脱了衬衫,被他那样看了一眼,忽然想被下了降头、迷了心窍,脱口说:“还是做吧。”

小蔺炽热的肉体随即贴了上来,他发冷的身躯像是自顾自地抱了上去。

蔺焰尘在他的耳边喁喁细语:“你真的很瘦,以前有在好好吃饭吗?”

当然……没有,工作忙碌、压力大,有时顾不上吃饭,有时又塞一肚子油腻酒肉,回去抱着马桶都吐出来,他自尊心高,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纵自己变成秃顶凸肚的老男人,瘦总比胖好。

……

蔺焰尘没有说话,只抱着他,用手抚摸着他的后颈和脊背。

不知过了多久,蔺焰尘才踌躇地问:“我可以问吗?我真想问问你,可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资格……你到底梦见了什么伤心事?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看。”

楚汛觉得自己很丢人,这么大的年纪,还哭成这样。

从小爸爸就教他,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假如他哭,都会被爸爸妈妈用失望的目光盯着,他们会让他别哭,却不会上前安慰他,受伤了就自己爬起来。

蔺焰尘不问还好,一问,楚汛忽地哭更厉害。楚汛从不在认识的人面前哭,大抵因为小蔺算半个陌生人,在他面前哭也不算丢人,他一口气发泄出来。

叫蔺焰尘手足无措。

除了给他拥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楚汛哭了一会儿,说:“我因为喜欢男人,和父母决裂,五年没有见面。”

蔺焰尘满心怜惜油然而生,他想了想,自然而然地说:“……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去世,我和我爸爸也吵架,关系很差,也有三年没见面。”

安慰别的不幸,就是晒出自己的不幸。

这两个可怜人萍水相逢,惺惺相惜。

楚汛叹气,他还想说季天泽的事,但不知为何,没办法在蔺焰尘面前开口:“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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