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108)

贺云钦哑声道:“难道就不曾勘察洋车轮胎印?总该知道是哪家公司的洋车。”

王彼得回想方才情形,万幸雨早已停了,除了门口那几个脚印破坏得较严重,其余痕迹都还清晰地留在泥泞的地面。

沿着课室通往后门的小径,两双脚印杂沓交叠、一浅一深,一直延续到树下的轮胎印旁才消失,至于那个轮胎印——

“是美利坚福特公司的洋车。”他笃定道。

贺云钦立刻到学校门房,掏了钱递给那看门的印度阿三,拿起话筒拨号,等接通了,面无表情道:“我需要人帮忙,找一辆福特牌洋车,以圣约翰为原点,从五条街区以外开始找寻,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但凡有什么消息,马上给939这个号码打电话,除此之外,我这边也需要用车,速派一辆车到圣约翰后巷。”

打完电话,明知红豆已不在圣约翰,毕竟在此处失的踪,他仍打算到失踪现场重新勘察,就只腿像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艰难,凶手要杀红豆的话,在旧课室里便可神不知鬼不觉下手,不必多此一举用车将她载走,圣约翰后门仅有樊章路一条马路可行驶,出来后右拐便可进入富泰街,而红豆半小时前失踪,按照福特的行驶码速,至少需从五条街区以外的范围开始围截。

贺云钦一来便做好了一番安排,王彼得暗自松了口气,尽管他不想承认自己能力不如贺云钦,但自打贺云钦出现,他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整个思路都清晰不少。

眼看贺云钦又往校内去了,他忙跑着跟上:“因为旧课室里没看到顾筠,刚才我顺便给顾公馆打了电话,才知道顾筠回家了,据说之前在教育系的大课室看书时,她莫名其妙晕了一阵,醒来时都七点半了,后来晕晕乎乎地坐了一阵,自行回了家,这光景摆明是早前曾遭人暗算,加之红豆失踪了,所以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凶手的预谋。”

贺云钦一言不发,等两人赶到后门那排课室,一排灯全亮起来了,因消息尚未在校内扩散,仅有几个校工在课室外满怀怵意地徘徊。王彼得侦探名声在外,刚出事时便已跟这几人打过交道,校工本就毫无现场经验,一时也吃不准该不该拦阻他们,一犹豫的工夫,王彼得已经重新进了课室,到那尸首边上细看。

贺云钦却对那尸首暂无兴趣,径直到了后巷,路面不宽,两边铺子鳞次栉比,各类吃食都有。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耐着性子一家一家问,到一家面馆时,老板因为忙于算账依然毫无印象,但贺云钦问话时,店内有位正在擦桌子的店员恰好听见,接话道:“我记得,半小时前曾有洋车路过。”

贺云钦问:“那洋车什么颜色,司机什么模样,牌号可还记得。”本埠已有数千辆洋车,每辆皆由工部局编号。

那店员搁下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近一看,何曾见过这么好看体面的男人,不免多瞧了几眼,就不知为何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双眼睛黑沉如墨,听他问得急,仔细回想道:“牌号没注意,就记得是辆黑色洋车,司机么——”

当时店内无事,她在店铺门口枯坐,洋车路过时,她因为无聊细看了一眼,眼下天气远算不上严寒,那司机却用围巾和毡帽将头面部遮盖得严严实实,早觉得奇怪,便将这情形说了,又补充道:“车上仅他一个人。个子应该挺高的,因为我平日看高大的洋人开过那车,那人个头不在洋人之下。”

这时外头有洋车响,原来是有人送车来,贺云钦匆匆出来,让司机走了,自己坐了驾驶室,打算驾车沿着街沿一处一处找,正要发车,王彼得从校内出来,一上车就道:“作案工具已取走,地上有烟头,长乐牌的,我怀疑跟前几桩案子是同一个人,就是这杀人的手法也太粗糙了些,直接将人勒死了事。我估计是红豆无意中撞见凶手杀人,凶手不得不放弃了先前的杀人计划。现在警察来了,没办法再继续勘察了。”

说话这话,听贺云钦半天不则声,转脸一看,才见他正从裤兜里取烟,然而接连取了好几根,全都掉在了驾驶室地面。

自打认识贺云钦,他何曾见他如此丧魂落魄过,不免也有些触动,黯然劝道:“你别急,急也没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人难找,洋车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

贺云钦仰头闭目靠在椅背上,脸上血色全无,擦了把脸,低头看腕表,自打电话已过了十分钟,忙推开车门道:“我去给939打电话。王探长,你去一趟顾公馆,顾筠昏迷前很有可能无意间接触过凶手,若是好好诱导,也许能想起一点凶手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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