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19)

还有爸爸,他现在是在自己的左手还是右手的哪一个方向,他又过得好不好呢。素素其实一直都懂,她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他的闯荡不过是借口,是骗得素素心里好过的借口。

素素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离婚,就是曾经相爱两个人,各自去找寻下一段爱情。婚纱是白色的屏障,隔开他们彼此都望不见的忧伤。只是爸爸很豁达,妈妈却一直舍不下这忧伤,愿意承担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这也是白头到老,是白了他的头,而她独自到老。素素想起来,始终觉得有锯齿在身体里穿梭,但她明白,妈妈骗着她,是要维持她毫无希望的希望。她于是努力做出坚信的表情,来填补妈妈缺乏快乐的快乐。

她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直到天光大亮。素素说她就是妈妈最好的解药,不让她去碰那些忧伤的过往。

素素想着想就睡着了,她还是第一次说梦话,说你们一定要过得很好。

醒的时候,天空晴朗,那些云朵看上去真的很像棉花,透着微甜。因为是周六,宿舍的人都去逛街或者上自习,房子里很安静。

男友在楼下喊素素,她探出头,看见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影。想起从前的课本,有人无聊到仰头数叶子拼接的大大小小的洞。素素匆匆跑步下楼,她想她其实还真的愿意做一次这样无聊的事情,好让自己掉进回忆的坑,把随风的往事轻轻咀嚼。

于是,素素就这样傻兮兮地跟他说:“我们今天来数数吧。”可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素素看缝隙,他就看素素,他的笑容里,似乎装着永远都花不完的纵容和疼爱。

素素在日记本子上写,她要珍惜王子和公主的幸福,感谢天使的眷顾。

人间四月,芳菲桃李。在天庭亦是百花齐放的锦绣时光。姻缘镜中,玉阳西峰的清都观外,清烟缭绕的,赫然是一张男子的脸,眉目俊朗,面色凄怆。

阻挡不及,眼角竟又滑出泪来。我怅然叹息,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潸然泣下。

[ 姻缘一线 ]

我记住他,因为一首《无题》。从玉阳山上下来,他喝得酩酊,然后将自己关进密闭的房间,再出来,双目是红肿的,身体微微发颤,右手抓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瘦削的字,蜿蜒缠绵,我忍不住轻轻念了起来: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如巨石豁然撞在心上,我抽了一口气,只觉难受。月老在背后唤我,红娘,你又走神了。我水袖一挥,慌忙关了姻缘镜。

心里却还是挂念着。

世间的姻缘,都是几生修就,一线牵成。

月老司掌姻缘簿,指点鸳鸯谱。而我,只是捉笔带刀。穿针引线,都必须听从他的吩咐。纵使玉环飞燕皆尘土,亦不见他稍有动容。

我问他,他只说相爱未必相守,相守也未必白头,缘深缘浅,情续情断,冥冥中自有主宰,若要尽看世间的男欢女爱,切忌穷根究底耿耿于怀。

我似懂非懂。

这五百年我促成了无数的姻缘,亦拆散了不少的有情人,我不知道月老为何会那样安排,我只是照做。

直到他。

他是第一个让我心生疼痛的男子。

当我剪断了他与宋华阳之间的红线。

[ 欢喜一场 ]

斯时,太和九年,华阳随公主出家修道,侍奉起居,称女冠。

玉阳山有东西对峙的两座山峰,他在东,她在西,原本隔了山林云海,偏还是遇到。

一见倾心。

钟磬梵歌道乐玄理忽而都成了等闲,他只一心沉迷于她。

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道。月老告诉我,他二人虽是情深,缘分却浅薄得很。他说,红娘,你记得半年之后便要断了他俩的姻缘线。

我应声。这样的事,我已驾轻就熟。

半年后,华阳被人发现怀有身孕,遣返宫中,而他,则被赶出了玉阳山。就此天各一方。

我看他放肆的哭放肆的笑,看他心神恍惚烂醉如泥,我以为多促成几宗美满的姻缘便能够冲淡心里的歉疚。和从前一样。

但偏偏是他。

像一个魔咒让我分不开心。

偷偷地想着,偷偷地看着,终于沉迷进去,所有的冰冷的无动于衷,轰然倒塌。我方才醒悟,原来我也可以跟凡间的女子一样,尝情试爱。

但我却也只能在暗处看他。

一月,一年,他的孤寂不减,我倒越发憔悴。

再后来,他辗转去到洛阳。在西郊的翠湖畔,丁香树下,他看见柳枝。容貌清秀体态婀娜的女子,眉心一颗朱砂痣,像极了当初的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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