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21)

我却始终怀有一线希望。我想我如今已是平凡的女子,我的小指上也有一条看不见的红线,谁又能判我拴不住他,笃定我是输家?

但事情往往叫人措手不及。我的话还在嘴边,说与不说之间,他已然向王家提亲。玉锦满心欢喜地看着他,他亦笑脸盈盈。两个人在花园里站着,影子交叠,大有羡煞旁人的意味。

我端着果盘经过,看见他,步子便停了。躲在梅树背后望他,心中好似结了蛛网。

后来,他拦住我,用戒备的眼神,问,为什么总是鬼鬼祟祟的?

我揶揄地笑。他看不见我眼中的痴缠与荒凉。我还能对他说什么。不巧的是,那一天有绵绵的细雨,我们在露天,没有遮挡,我额上的梅花模糊了,皱缩了,变成一条细致的红线,从眉心到眼角,一直划到唇边。

我觉察,慌忙低了头用衣袖去擦。

他叹道,原来不是天生的,却为何故意画上这么一点呢。

我用一种几乎被尘埃湮没的声音怯怯地呢喃,因为你。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这边厢节度使王茂元对女儿的婚事并不着紧,聘礼收下了,却总是拖拖拉拉。清晨我打扫前院的时候,见他面红耳赤地指着玉锦说话,便偷偷地靠过去,听他说什么令狐家财大气粗,若结了姻亲,对王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心头一惊,折断了左手边的一枝腊梅。王茂元厉声呵斥,是谁?竟敢偷听我们讲话!我很害怕,索性转身就跑。绕到后院,随手推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偏偏就是他的房间。

我知道他染了风寒,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看他昏沉沉地睡着,便又想起在天庭的时候,我对着姻缘镜一丝不苟地看他,面红心跳,而如今他与我咫尺的距离,却依旧疏远。

我在床边坐着,渐渐地探身下去吻他。他微微睁开眼,含糊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竟没有松开。

他说,玉锦,我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我整理衣衫从他的房里匆匆离去的时候,落下了一张粉色的丝绢。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我想这样也好,他只将我当作玉锦,我却可以在他身边留下永久的证据。

没几日,令狐家的二公子木戎,带了布帛千匹黄金万两,亲自上门提亲。我丢下手里的活跑到前院,本想看个究竟,但一时仓皇,跟送茶水的丫鬟撞了满怀。木戎循声望过来,怔怔的,反复看了几眼。

早听说,令狐木戎乃荒淫好色之徒,除了原配,家中还有七位妾室,有自家的丫鬟,也有正经人家的小姐,还有几个,是出身青楼的烟花女子。

我心里的石头忽然裂开,轻飘飘飞走了。

是夜,轻佻暧昧的芙蓉帐中,令狐木戎答应,他将收回全部的聘礼。我拼命保持一副如花的笑靥,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某个清晨的延续。

此后我成了攀附权贵不知廉耻的低贱女子。他们说,令狐木戎甚至没有花一个铜板,便有我对他娇嗔献媚,投怀送抱。

我终日笑脸盈盈,看似雍容大度,实则僵硬。直到王茂元府上传来喜讯,他娶了他不可失去的女子,玉锦,我便不笑也不哭了。

令狐木戎因此嫌我木讷,没多久新欢另结,将我搁在一旁了。

渐渐的,捱过五年。

五年后。玉锦患病离世。我满心的槁木死灰,亦因此受了惊吓。我以吊唁为名,到王府去看他。我看见书房里堆满破旧的宣纸,纸上写的也都是同样一首诗: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他就那样虚弱地坐在椅子上,问我,你是谁?

原来我为他赴汤蹈火,他亦不会记得我。

这便是最后的结果。

[ 轮回之始 ]

我仍在天庭。我是穿针引线的红娘。我的手心有两条姻缘线。我正准备将它们偷偷地拴到一起。月老突然出现,阻止了我。

然后我的脑中闪过很多的片段,我在凡间,在他身边做一名下等的丫鬟,我对着镜子画一朵梅花,我披着凤冠霞帔,但揭盖头的人不是他。我们各自情深,亦各失所爱。

我问月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你若私自篡改姻缘接了这两条红线,你所看到的,便是你的将来。红娘,迷途当知返。如此下去,你始终得不到。

我跪下来,忏悔着说,红娘知错了,请月老饶恕。月老拈着花白的胡须,点点头,满意地离开了。我看见他眼里的慈祥,深感愧疚。

因为我还是欺骗了他。

我用手指轻轻地绕了一个环,两条红线被绑在一起。想起将来的某个清晨,能够为我深爱的男子,遗落一方锦帕。我艰涩地笑了。有眼泪刚好落在红线上,刻着他的名字的地方。

语笑嫣然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