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40)

他问筱妃你为什么不回答朕?为什么不说话?那些字句就像要人脑袋的铡刀一样,铿锵地击在我颤抖的心上,我猛然挣脱他,打翻了桌上余下的半壶酒。

筱妃!筱妃!他继续喊我,声音含糊而颤抖,我早知,他一直都是懦弱无能的国主,他的野心,不过是建立在一干强悍的大臣之上,比如,明夜。

我稍稍定了定神,又坐到他身边去。他伸手来拉我,说筱妃你把朕的酒打翻了,朕要罚你。匕首从我的袖口滑脱,分毫不差,就在他离我最近的一刹,扎进了他鲜活的心脏。我微微笑了。

他很惊恐,很痛苦,嘶哑着喉咙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喂他喝下杯子里残余的最后一滴鹿茸酒,告诉他,那个羌鼎族的女子她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叫裳,可她只喜欢她的仇人送她的名字,落微,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我看见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牙齿碰撞着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凄惨地笑着,厉声说好一个明夜,好一个明夜啊!你知道朕必不会放过她,你竟将她安置在这皇宫里,朕确实从未想到,竟会让自己的敌人,成为朕的爱妃。明夜,你……

他气若游丝,到最后只剩下喘息的力气。我终于明白,明夜将我带进皇宫,原来是想保住我的性命,我想起他说的,至少,你安全了,他那时的神情多释然,自从他决意维护我的性命,他必定藏了诸多的忧患和不安,所以他的眉头深锁,他的笑容那样稀薄。我仍旧想哭,但哭不出来,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将这一切看个明白。

可是明夜,与我彼此深爱的明夜,他将再也不能回来。

7

我又坐在秋千之上了,它荡得很高,很高,斜阳在山头挂着,始终是一滴眼泪的形状。

宫里正值一片混乱。有人在筱妃的寝宫发现镇国大将军的尸体,他们奔走相告,并且四处寻找他们的皇上,要向他禀报这个噩耗。

我看见一对人匆忙地向观星楼走来了,我不知道,当他们发现皇帝的血都已经流干,他们会以怎样的表情跪在地上,相互抱头痛哭。

我只是在秋千荡得最高的时候,放开了手。我的身体很轻盈就飞了起来,像一只在跳舞的蝴蝶,也像一枚在漂泊的落叶。

闭上眼睛,我看见明夜站在戈壁的尽头,他的背后,种满开红花的树。我反复地喊他,明夜,明夜。他就穿着我最爱的白色衣裳,一点一点近了,近了。

我们都微微笑了。

风尘记·胭脂笑 文 / 语笑嫣然

——已发《飞FLY》09月刊,未经本人许可,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美丽的文字,美丽的心。

是这样反复的秋,微凉,天气依旧。秦淮的风月,满川脂粉,她看见他,看见自己捆绑的心事,树的年轮,一圈,复一圈。

心颤。如汩汩的蜂蜜在灌,又如细细的银针在刺。髻上一支翠翘,颤巍巍跌进脚下的秦淮河,激起袖珍的水花。

寂筱寻他,足有十年。

十年以前,塞外绝色尘烟。牧草便像江南水乡的芦苇,片片轻扫,随风倒。却也要大气许多,壮阔许多。寂筱是想念的。

那是她仅只七岁的小小年华,朱红的斜襟轧花袄褂,配着月白的丝锻大袖衫,两条细细的长辫子,头上戴族里姑娘年轻时的钗环,插一株白色的宣鸟羽毛。阿母在各自的女孩儿懂事以后,都会随时提醒她们,羽毛代表爱情和婚姻,不可随意被男子拔下,或者私相授受。

不久,有笃笃的马蹄一路踩过来,温柔的南南河变做江南布庄染缸里的水,手指一沾,尽是殷红。寂筱酣梦,渐渐觉得面前强光闪烁,睁开眼,看到记忆中最盛大的一场篝火。尸体,瑟缩或笔直,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血是红的,黑夜里肮脏的红。

寂筱想要哭喊,却觉得失去了声音。突而有脸面已经模糊的人踉跄着冲向她,胸口幽深的洞,血肉尚鲜活。寂筱只觉双眼发黑,天地换了位,被那人压在身下,沉沉昏睡。

寂筱仔细收藏着那只墨绿的羌笛,不怨杨柳,不思玉门关。她惦记的,不过是当初将她从死人堆里捡起来的少年,麦黄的皮肤,眉眼浓黑,又不似北方的男子,少了分粗犷,多了些文雅秀气。

寂筱知道,朔风舔血的那个晚上,如果没有阿母将小小的她压在身体底下,避开鞑靼蛮子尖锐的屠刀,她便让生命随着不堪的记忆一同焚烧。但她逃过,并遇到抱她上马的小小少年,听他说别怕,我带你离开。

当然,七岁的寂筱听不懂汉话,就像七岁的她其实也不叫寂筱。她只能看着他散出温暖的脸,看他翕合的嘴唇,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氲湿了他胸口的大片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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