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向你看(154)

桔年只恨手里的货物不能彻底地把自己埋在下面。她想起小说里的桥段,此时必定是要说――不不不,你听我解释……她早就明白,大多数能够解释的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需多言;而真正百口莫辩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根本无从解释。此时她若说,“我是来送沙发抱枕套的”,无异于奸夫在女方的c黄上偷情被正牌丈夫抓个正着时时辩解道:“我是为了测试你家大c黄的柔软程度”。

然而,事实上她的确是来送沙发套的,虽然自己也觉得荒诞莫名,可是她呆了一会,还是机械地将手中的沙发套略略举高。

唐业显然认出了她手里捧着物件的外包装,冷笑一声,那潜台词一目了然,明明煞费苦心的敲诈,又何必弄出这些拙劣的伎俩来恶心人。

“先生,对不起。但这真的是您在我们店里订的东西,或许是您的朋友……”

桔年硬着头皮想把话说完,唐业的唯一反应是指着电梯的方向,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滚!”

桔年的面皮极薄,巨大的羞rǔ感像激浪狠狠打翻她企图自救的筏子。可她怨得了谁,这羞rǔ不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吗?如今的境地甚至不是因为误会,她尤记得自己那日在他面前的卑劣和阴暗,如今还送上门来,若不是他好修养,换作旁人,一个耳光掴来,只怕也不稀奇,她毫不冤枉。

手里的东西,递也不是,留也不是。若是走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处置。桔年微微咬着下唇,喏喏地退了一步。

唐业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涨紫着斯文的面皮,伸出去的指尖是抖着的。“滚,滚!你去说,尽管去说,去对全世界说,他妈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们能那我怎么样,怎么样?!”

他歇斯底里地愤概,仿佛面前立着的不是一个恩将仇报讹诈钱财的女人,而是他现实生活中一切的不平和障碍。

门当着桔年的面再次紧闭,巨大的响声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邻居吓得打开条门fèng查看,桔年垂头,心中艰涩,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按电梯。

已经落下的电梯缓缓回升,红色的数字跳动,不锈钢的电梯门映得上面的一个人影模糊而可憎,那是个失去了底线的可悲的人。无数次,背对那些欺凌的人,桔年对自己说,我能做什么?我能做的,就是跟他们不一样。然而多少个快要熬不过去的关口,她又一遍一遍地问,我为什么要跟他们不一样,为什么?

如今,她终于也一样了。

电梯门响过一声后开启,桔年移步,身后的门却也同时被打开。

唐业的手扣在桔年的腕上,先前的强势和凌厉被颓然的妥协取代。

“你直接开个价吧,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一次给个痛快,求你了。”

原来他并不像刚才的宣泄中那样无所畏惧。他还是在乎别人的眼光的。没有一个在乎着的人不怯懦。

桔年怀抱着厚重的沙发套,听见电梯门徐徐合上。

她说:“让我把沙发套套上行吗?”

良久,唐业侧身,桔年忐忑从他身畔走进那陌生的屋子。定制的沙发套,差一厘米,都是装不上去的,所有送货的人都必须给顾客安装好之后方能离开,这是她今天来的目的,也是她的本分。

唐业面无表情地坐在背光的一个藤椅上,看着桔年熟练地拆开布艺沙发和抱枕原有的套子,再换上新的。这并不是个简易的工程,尤其是一个人独立完成。她忙得满头是汗,有几次,唐业都以为她应付不来了,她吃力地倒腾一阵,那些乱成一团的东西居然又奇异地变得妥切。这个女人或许阴险,但她给人的感觉却是无害的,甚至是娟好纤细的。女人都各自披着她们的画皮。

桔年尽可能把全付心思放在手头的活计上,总算有一丝安慰的是,几个套件都做的一分不差。

“哪一个才是你的兼职?”客厅的工作快要完工的时候,唐业冷冷地问了一句,最极致的愤怒已过,他显得相当安静。

桔年手上的动作缓了一缓,咀嚼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一个做布艺沙发套的妓女。

也许这也算认知上的一种进步,至少他首肯了沙发套确实是为他家这尺寸特殊的沙发而定做的。

她依旧避开与唐业的视线交流,慢吞吞地说,“今天跟您有关系的服务只是沙发套而已。”

“沙发套不是我定的。”他的默许只是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它确实是为您的沙发定的。”桔年轻轻拍平最后一个沙发抱枕上的折痕,“它跟您的地板和那张藤椅的颜色都还相衬……那个,请问飘窗在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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