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1)(23)

也许是先前的客人太过匆忙,在黄包车的车座上,还有一叠散乱的报纸。晓月低头的时候,页脚一则白底黑字的寻人启事扣住了她的目光。她将启事的内文反复念了两遍,眉头渐渐锁起来。

“清水河边,西冷桥头。前生之约,泣血为盟。他日重聚,莫失莫忘。”

被寻的是一个男子。姓程。程向岷。

落款处,写着:单懿心。

她不是对方要找的人。但她按照报纸上写明的地址,落荒而去。

她在桥头四下张望,有挑着担子吆喝的小贩,有追逐嬉戏的孩童,场面拥挤人声鼎沸。她踮着脚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希望对方可以看见她。这个时候对面的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清秀,有细长的下巴,唇色暗淡。女子问她,你是程向岷的什么人?

晓月不动声色地望着对方,反问,你又是单懿心的什么人?

女子说,我就是单懿心。

她于是当着对方的面,将报纸撕了个粉碎。面色铁青。她说,程向岷和单懿心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去世,请你尊重死者。

女子的面色忽然僵硬,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也姓程,我叫程晓月。

很多人都知道,附近的海域在十八年前曾受到一场罕见的风暴侵袭。船只都被吞没,人员无一生还。而单懿心,和她的丈夫程向岷,正是在这场浩劫中不幸罹难。留下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由懿心的母亲刘氏代为抚养。

所以,见到那个自称单懿心的女子,既痛,又怒,声色俱厉地告诉对方,我叫程晓月。

单懿心是我的母亲。

虽然趾高气扬,好象拆穿了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却还是耿耿于怀,似有莫名的隐忧。

【二】

每次经过瑞丰银楼的门口,并非刻意,却总是忍不住偷眼望进去。那个穿长衫的男子,光鲜笔挺,有时与人笑着说话,有时埋头清点帐簿,怎么也不似她,身在一处,心在一处。

关于她的那点少女心事,对方是知道的。她在十岁那年就把爱情端上了台面,说,我程晓月喜欢罗少陵,天地为证。

至于罗少陵,晓月以为,他也是和她一样的。

她在风疏云淡的夜晚,花前,月下,羞答答地埋头搓着衣角。她说少陵,你到我家去提亲可好?她向来将女子的矜持摆到最末,爱情与罗少陵并重,如呼吸般生生不息。

那几日,晓月的面上泛起红光,眉间疏朗,逢人就是轻浅的笑。一种她认为很适合罗家少奶奶的笑。

可是她那样一日三秋地等,那边厢也迟迟不见动静。最后还让她在戏院门口撞破了个中情由。

那时候的少陵,笑容是讨好的甚至谦卑的。是晓月从来不曾享有的待遇。她的耳朵烫得几乎燃烧起来。心却突然没了温度。

少陵身边的女子,姓穆,单名一个湘字。无论家世背景,还是模样气质,那女子都是逊色的。况且,少陵明知她的心意,却还是狠心伤她。难道撇开所有外在的优势,自己就一钱不值了么?她左右都想不明白,砸了客厅里所有的花瓶,陶瓷就像地板的眼泪,零星散碎。

预示着所有的暧昧都作废。

其实,所谓的暧昧,不过是自己将玻璃错当成了珍珠。她恍然大悟地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婆从楼上下来。看着她哭。她后来絮絮地对外婆说一些话,讲明她哭的原因,特别强调,罗少陵辜负了她。

外婆语重心常,安慰她,罗少陵不选你,是他有眼无珠。

但晓月到底还是不服输的女子,隔天便去了罗家。少陵不在,下人说他和穆小姐游湖去了。她于是转身就拦了一辆黄包车,往湖边赶。

一路都是喧嚣。

看到少陵的时候,她的眼神可谓怨毒。少陵喊她,她不应,就像一只幽灵,僵硬地站在桉树底下。

穆湘好奇,拉着少陵走过来要看个究竟。晓月却忽然对她笑,树的阴影覆盖了她的眼睛,看上去很诡异。穆湘觉得心里发毛,抓紧了少陵的手。

晓月问他,少陵,你不是说你天生忌水的么?

穆湘抢白,她说少陵只是陪我来湖边走走,不沾水的。

晓月眉头一紧,再问,少陵,你明天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好吗?外婆说她很久没有看见你了。

仍是穆湘回答,她说明天我爹生日,少陵是要去我家的。

少陵,你那天为什么不来提亲?这一次她说完立刻就用手指着穆湘,你再说话,当心我撕烂你的嘴。而沉默了两轮的少陵也不得不开口,他说晓月你不能这样没有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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