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空(44)

下午咖啡店和M见面。他说现在每天在家为比他年长十岁的女朋友做菜,红烧桂鱼做得不错。我说我将出发再去欧洲。一个小时后告辞,他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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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她走到夜色花园的一处荒废的平台,她轻轻欢呼,我们上船了。我说,这船开往哪里。她说,去杭州。这是我带她去旅行过的城市。她记得。

早上给她穿上熨平的整洁衣服,梳头,带上手工缝的布包,水壶。牵着她的手,送她去大门外面等车。她紧紧抱着一只绒布老虎。芳香美丽的小人。

下午接她。远远地看到她在花园里,其他同学在荡秋千,转木马,她是插班新生,站在一个跷跷板旁边,独自晃动一端。没有人跟她玩,说话,或投诸注意。她看起来只是若无其事,自得其乐。神情自若地被孤立。我站在树林外面,看到这个脸蛋圆圆的孤单的小女孩。人世万象,她务必最终自己去面对和解决。

活动结束,孩子们排成队伍,被老师带走。她最小,排在第一个。

鼻梁右侧有被指甲划伤的血痕。但她说不清楚,也丝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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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肉丸和土豆泥。她想买一只绒毛小熊玩具。我说,我会给你买你所需要的东西,而不是你喜欢的东西。因为我们会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但不可能全都得到它们。你要渐渐知道什么是克制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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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个小时的飞行。频频起身,去机舱尾巴服务处要冰水喝。站立在后面,观望轰鸣声中昏昏欲睡的疲倦旅人。

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多。客车接送至位置僻远的旅馆。房间里有一张白床,一台小尺寸彩电,卫生间明净周到。窗外映出长而竖直的杉树,夜空暗蓝。车子疾驶过马路摩擦的沙沙声响。我意识到这是离长久居住的地方有一万公里之遥的位置。脑子里出现一个地球的模拟球体,想象自己在区间物理范围上的移动。

此刻,我是一个在时差倒错中失去睡眠的人。置身陌生之地的客房,远离历史、陈年往事以及旧有定义。

不知为何,我享受这种陌生感。走得越远越觉得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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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顶上。一家五口人在周末出来游玩。两个老人,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带着推车里大概一岁多的男婴。那壮实的婴儿脸颊冻得通红,浑身被羽绒背囊裹起来,脑袋却是光着的,手也露在外面。父母完全没有想过要给他戴帽子和手套。山顶寒意凛冽,白雪皑皑。远处是重叠的雪山美景,映衬下午晴朗的红蓝色云霞。

在山顶木桌子边停顿,点一根烟。黑色飞鸟在身边扑闪翅膀,三三两两流连在桌子上,与人亲近。山坡上三个身影缓慢移动,是一对父母带着五六岁左右的孩子在攀爬。父亲背着行囊走在最前面,母亲和孩子走在后面。逐渐靠近山顶,还有八百米左右的路程。他们需要爬多久时间,是从哪里开始,完全无法猜测。看起来都已很吃力。小小的孩子显得镇定,不拖拉,不抱怨。父母是带领者,也是真实的榜样。

山顶古堡里的咖啡店。爷爷戴黑色礼帽,穿黑色礼服,白衬衣领饰有黑色丝缎蝴蝶结。奶奶满头银发,个子娇小秀丽,身材保持得如同二十五岁女子。穿紧身衣裤,线条紧致有力,与银发极不搭调。举动轻捷,神情活泼。年轻夫妇及其孩子反而显得普通平实。

穹顶上悬挂线条简洁的黄铜枝形吊灯,充溢咖啡和草药茶的香气。奶奶开始对孙子孙女讲故事,大略在讲解古堡历史以及旁边地下酒窖的来历。她的白发梳成发髻,黑色高领毛衣,戴着首饰。脸上没有风霜痕迹,涂着鲜艳的正红色口红。

莱茵河边的小镇。正午时分,街道冷清。几乎所有商业场所都关闭,除了偶尔几处餐厅。路过一家面包店,进入吃简单的午饭。一杯热红茶,两半剖开的暗褐色全麦圆面包,夹新鲜奶酪和草莓。坐在桌子边,长时间步行之后的疲惫。满屋子暖融融的食物芳香气味。一对老人进来,是住在附近的居民。要了两杯咖啡,两个三明治,面对面坐着,晒太阳,慢慢吃着食物,一边轻声说话。之后,丈夫拿出报纸,戴上眼镜阅读新闻。妻子逗弄另一个客人带进来的小狗,也开始看报纸。

他们习惯戴婚戒。已婚人士的左手无名指上,均佩戴一圈戒指,不点缀钻石和珠宝,款式简洁,郑重的允诺。此地老年夫妇经常出没于公开场合。牵手散步,看书展,参加公众图书馆的读书活动,在火车上给彼此读报。这种情景在中国很少见。中国的老年人,生活范围狭窄,大多忙于家务琐事或无所事事,热衷看电视,打麻将。家庭状态也复杂。因为情感和利益上过于依赖纠缠,相处反而失衡。要么过腻而起争端愤怒,要么过淡而疏远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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